柳三見柳雲溪衣衫不整從東廂房出來,雖不知道剛剛發生過什麼,但他知道,之後大概會發生什麼。
“不用做飯,跑來唱戲麼?”柳雲溪頂著一頭亂發咆哮著。
“不用做飯了!柳三不知道娘子今日想吃什麼,沒法做飯!”柳三定睛看著狂躁的老爺——剛做了新郎官的那個老爺。他猜不到,接下來的一幕,老爺該怎麼樣麵對。
大紅燈籠上的喜字,不知何時脫落下來,隨風飄遠,在蕭索的冬尾春初,那麼刺眼。
柳雲溪煩躁地朝自己房間方向走去,遠遠便看見門口那灘暗紅色的血。抬頭再看時,錯愕不已——窗子、房廊上滿是新鮮地劍痕、自己的房門卻緊緊關著。
那房裏,不該是真正的新娘麼?
這時候,崔神醫和柳無一也趕過來了,一見這滿目瘡痍,便知大事不妙。
柳雲溪愣神片刻,隨即衝到房裏。
房間裏甚至比外麵更冷。
一進門的地上,仍是一灘血跡。
柳雲溪親手殺過人——無論是毒販,還是奸佞的宋人,眼前的這一幕,卻是他此生最恐怖的噩夢。
房間裏沒有打鬥的痕跡,外間沒有人,拱門的簾子把裏間遮的嚴絲合縫……
挑起門簾,一抬眼,就能看到對麵牆下蜷縮著的人。
他上前抱起這還穿著喜服的女子——她麵色慘白,沒有血色,臉上還有淚痕。她正在慢慢失去體溫,已經奄奄一息,抱在懷裏猶如爛泥,手臂從他臂彎中滑落,頭向後深深地仰過去,再沒如從前那般淘氣、輕輕勾住他,含羞地笑。
地上,那支打開的毒釵還閃著寒氣……
他大腦一片空白,八年前剛剛醒來時的絕望瞬間將他包裹,讓他透不過氣、發不出聲、動也動不了……
“堂……柳公子,快把淼淼抱到床上,讓老夫看看!”崔神醫提醒失神的柳雲溪。
他看不清自己熟悉的房間,踉蹌著把那女子抱到他們的床上。
崔神醫慌著上前診脈。柳無一則去院子中查看。
柳三拾起毒釵,拿在手裏,嗒的一聲就旋上,之後蹲在地上仔細看那血跡,就和他炒菜時的眼神,一樣專注靈光,隻說一個字:“犬。”
柳雲溪悲傷地握住女子的手,那手從未如此冰涼,就和這房間一樣冰冷……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悲傷……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
崔神醫神色凝重,眉頭緊鎖,雖然他見過許多將死的人,沒有哪次讓他如此難受……
崔神醫把脈足足有兩分鍾,直到他用袖子拭去淚水……
他從未試過如此微弱混亂的脈相——不是驚懼,不是傷寒,不是醉酒,不是……什麼都不是……
“柳公子……微、微乎其微……”崔神醫顫抖地說完這幾個簡單的字,老淚縱橫。
柔荑在門口,想要進來,被憤怒的柳起攔住去路。
柔荑還是硬闖進來。鳳兒也跟在柔荑後麵。
鳳兒沒注意到柳雲溪的表情,隻見他低頭坐在床邊。
柔荑上前,雖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麼,見到一片狼藉便知不是好事,正欲上前安慰柳雲溪,鳳兒望了望,不覺是大事,小聲嘟囔,“至於麼?!”
柳雲溪隻微動下頭,柔荑立刻拽著鳳兒離開,在院子裏大扇其嘴巴。
柳雲溪一動不動,片刻向外揮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之後又伸手,低聲緩慢地說:“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