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昭真的沒想到國亂當前,她竟還能聽到這種如天方夜譚的話。
可麵前的周良遇神色從容淡然,看著是半點玩味的笑意都沒有的,以至於她本還微微揚起的嘴角終於掛不住得垂了下來。
“這是……真的?”沉默了半晌,見周良遇始終垂著眸子看著她,傅雲昭心下歎氣,終於幽幽地問出了口。
周良遇點點頭,“這樣的事,怎會和你開玩笑。”
傅雲昭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是不太相信,“你……侯爺,不,你真的是先皇的……”她聲音極輕,害怕隔牆有耳。
但隔壁坐著的隻有一個知情的軒轅珝,南宮洵早已被打發出去探消息了。
“你之前總覺得我有事瞞著你,可我也並非是故意的,這事關乎腦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周良遇歎了口氣,伸手就將她摟入了懷中,這才發現傅雲昭的手是冰涼的。
“冷嗎?”他有些擔心的拉過了一旁的大氅給她披上。
她如今正懷著身孕,這一路顛沛,周良遇是真擔心她會有什麼不適。可眼下這個光景,他也不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兵力全撤回了鳳州的鳳州的關城,便是怎麼也要帶著她上路回來的。
可傅雲昭看著確是疲倦,眼底的淤青怎麼遮都著不住,直叫周良遇心疼不已。
傅雲昭搖搖頭,順勢就靠在了他寬碩的胸膛上,雖一顆心是七上八下的,卻又感覺無比的安生。
“難怪我總覺得有的時候自己離你很遠,便也使了小心眼想讓你心裏難受……可我竟不知……”想到那時候自己還這般同他置氣,傅雲昭覺得格外內疚,“可也真像是話本裏的故事了,沒想到真真切切發生在你的身上。”
“父親……我是說我現在的父親與我生母族門有些淵源,當年他受我母親之托曆盡萬難將我從那死人堆裏救出來,也是誅九族的大罪的。”周良遇聲音沉沉,似回憶又似深思,“但其實我那時還未記事,若是不是有一年生辰我娘飲酒傷心突然說漏了嘴,可能這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竟還有這般離奇曲折的身世。”
“當年公爹將你帶回,定是希望你此生遠離朝中塵囂平安度日的,怎麼你竟會……”傅雲昭想象都覺得後怕。
周良遇是什麼身份?先帝爺的嫡子,按著承襲之規,當年建元帝上位那就是霸奪,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這樣的周良遇,本該徹徹底底的消失在朝堂之上的,改頭換姓,必是這輩子都不要同朝廷有什麼淵源牽連才好。
可偏偏他就這樣入了世,進了宮,還得建元帝賞識撈了個禦賜封侯的爵位回來光宗耀祖。想也知道,當時周家知道事情的人該有多慌亂無助。
周良遇聞言便苦笑,“也是陰錯陽差,若是如此,我娘也不會傷心飲酒,我便不會發現這當中的秘密……”
傅雲昭看了看外頭斜枝綽綽的樹影,心裏沒著沒落的,“四殿下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周良遇點點頭,目光微垂,落在了傅雲昭的小腹上,“所以他才開始對我有所防範的。”
傅雲昭大驚,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眼中慌亂不已。
難怪當時在關城,軒轅珝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以後眼中總是難掩的不安和煩躁,原來……
“侯爺想做什麼?”她聲音微顫,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兒。
周良遇神色亦有些古怪,目光灼灼得看著她道,“他不信我不想為這孩子拚一拚,他說若是我,他便有把握說服,可這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
“我的孩子,何苦要讓四殿下來費心?”傅雲昭倔強得冷笑,“更何況是男是女還是未知,他又如何篤定我們對他感興趣的東西也感興趣?”
傅雲昭有些想把軒轅珝喊進來當麵對質。那位置對他而言或許很重要,可在她看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確實一文不值的。
“你可想好了?”光聽傅雲昭的口氣,周良遇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可這事開弓便無回頭箭,要奪是一個做法,放手又是另外一個做法,一念之間,差之萬裏。
“有何可想的?”傅雲昭抬頭直愣愣得瞪著周良遇,以為是他心中對那龍椅還有流連,便循循善誘道,“侯爺也不是不知道如今這天下局勢未定,南梁又是左右樹敵,咱們做生意混口飯吃還行,若是要把整個南梁撐起來,隻怕國未盛,人先亡了。”
“哪兒有你說的這麼誇張。”周良遇被傅雲昭格外嚴肅的神情逗樂了。
“怎麼沒有!”傅雲昭拔高了嗓子,“那深宮內院是什麼地方?癡人不眨眼的深淵啊,侯爺你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去那種鬼地方受苦?別說是那個位置,便是為官這條路,我都覺得也是隨緣的,沒的非要讓孩子寒窗苦讀為國效力的,咱們家有您一個給朝廷賣命的就夠了。”
“那是巧了,我與你的想法一致。”周良遇悶聲笑了笑,方才正色道,“之前四殿下問我,我也是這麼說的。”
“四殿下信嗎?”傅雲昭記得方才兩人密談之後是一起出來的,可軒轅珝的臉色看著卻不大好。
“你信嗎?”周良遇反問她。
傅雲昭徑直點頭,毫不猶豫道,“信。”
這讓周良遇有些吃驚,“為何?”
傅雲昭笑道,“若是侯爺對廟堂之尊有什麼流連,四殿下還能平安無事的從關城回來鳳州親眼目睹這場雞飛狗跳的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