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與君永相望(1 / 3)

兩個伶俐的宮女早已收拾好包袱,一邊拉著我說,“公主,別再猶豫了,王上要我們趕緊護送公主出宮。再不快走,就來有及了!”

“大王呢?”

難道他不和我一道走嗎?

兩個宮女則為難地看著我,道:“大王還在延喜殿中——”

不等他們說完,我已衝了出去。

延喜殿中,仲長卿孑然獨立的身影在明滅的燭光中顯得如此蕭索,我一陣心酸,喊了一聲:“長卿!”

那身影聞言轉過身來,看見我,那灰敗的臉孔掠過一陣驚訝,然後再是一陣大喝,“你怎麼還不快些走!”

“長卿,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來人!快些將公主帶離宮中!”

身後幾個宮女便不由分說,駕起我便向殿外走去!

長卿,長卿,我大聲呼喊著,眼淚瞬間如長河決堤!

你和我一起走!

無盡的呐喊在長廊深處不盡的回蕩!

你和我一起走!

我衝開身後兩人的控製,就要衝出來,向長廊盡處的那個人狂奔而去!

長卿,求求你,跟我一起走吧!

“你不要過來!”長卿一手撫向腰際的長劍,“嗆”的一聲,長劍已然出鞘!

“長卿!”

他橫劍頸上,眼看著我,目光慘然!

“小蔓!你聽我說!”

“是,我在聽你說!”

“你快走!有多遠走多遠,去找一個能托身幸福的男人,好好地過日子!”

“可是,長卿!”我哀哀地看著他,“沒有你的日子,我又如何能幸福?難道你忘了,我們早已詔告天下,你要封我為後?”

“可是,我們並沒有做過真正的夫妻!你還可以——!”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他嘴角含笑,微微送過頸邊的劍刃,“啊呀!”

片刻之間,一縷鮮血已是輕輕的溢出,他卻渾然不覺,隻是依舊伸出左手製止我的前行。

“長卿,你不要再——”

“小蔓,你聽我說,從小父王就對我寄望很高,他總是告訴我說,以後東齊的江山社稷是要交給我的,那時,我總是想,天下如此之大,做什麼不好?我才不願做這勞什子的王候呢。更何況還有子玉在,他的心思比我重不止一倍,我雖知他對父王有些怨恨,但他畢竟也是我東齊的子孫,他天資聰穎,東齊交給他也未嚐不可,而我,隻需做一個閑散的宗室王爺便可以了。治理國家,這是何等的重任,何況我素無大誌?以前,我總以為有三弟在,我便以為我可以逃掉這個責任,直到三弟去了,我才知道,從今往後,我再也逃不掉,或許我一開始便是逃不掉的,父王將東齊交到我手中,我便要責無旁貸地守護它。每一天,我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般,以為這樣便可以保全得了父王交到我手中的基業,可是,今天,東齊卻仍舊在我的手中亡掉了,你說,我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父王,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東齊國列祖列宗?”

“長卿,這不是你的錯啊!”

我向前一步,朝他說道,“你呆在這裏,難道便保全得了東齊國的基業嗎?”

“都城外的將士還在浴血奮戰,臨城裏還有許多百姓,我又怎麼獨自離開?”

“你不走,我也不走!”

“小蔓,我告訴你,你且先離開宮中,等時局穩定,我再去找你!”

我正要再說,隻聽見肩膀處傳來一陣巨痛,一個模糊的聲音道:“快帶公主離開這裏!”

然後便不醒人事了。

醒來之時,我已身處了離臨城百裏之外的一處村郊,隨行的兩個宮女告訴我說,臨城已被周軍攻克,而仲長卿在宮中放了一把火後,以身殉國!

長卿,你怎麼能這麼忍心?

我隻覺得胸口處一陣翻湧之後,便再次昏了過去!

這一次再醒來,已是隔了數天之後。兩個宮女倒是盡心盡力,想著各種方式地讓我說話吃飯,但我已是了無生趣,並不領情。

直至這天,一個名叫浣兒的宮女對我道:“公主悲傷成疾,再這樣不眠不飯,更於身子無益,大王對公主如此愛惜。如果他親見公主如此不愛惜自己,不知何等心痛?外間雖言大王已死,但實際如何,我們並不知道,公主何不找機會回宮中一探究竟。”

我承認這浣兒的話打動了我,仲長卿究竟死了沒有?並沒有確切的消息。

不管如何,我要親自去找他!

這樣想著,不再用浣兒她們來勸,我便主動地認真地吃飯休息,想著趕快調養好身體,好去找仲長卿!

隻是當我們再次回到臨城的時候,臨城已被周軍重重設卡,閑雜人等,不能輕易進城。臨城內的原東齊王宮雖早已被火化為一片瓦礫,但是戒備森嚴,便連靠近一步也難。

我知道,如若仲長卿還活著,也不可能呆在這臨城裏了。

我也隻能悶悶地離開了臨城。

我把從宮裏帶出的錢分成了三份,兩份給了兩個隨行的丫頭,如今我也並不是什麼勞什子的公主了,要她們跟著無益,還不如讓她們自己找好人家,早點嫁了算了。兩個丫頭聽說我不要她們跟著,尋死覓活的,說是身受仲長卿大恩,一定要服侍我一輩子,但後來終於還是被我說動了,抹著眼淚回去家鄉尋找自己的親人。

自此,我真正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四海飄零,孤苦無依。這是張陶曾經對我的詛咒,想不到竟然一語成讖,可見她對我的怨恨有多麼深!

還有我的胸口的疼痛時不時的便會發作,發作的次數原本是數月逐步發展成每月便會一次,我疑心是公孫子玉當日所說的什麼還情丹所至,但現在他早已死了,便連可能知道內情的仲長卿也生死未卜,我便也莫可奈何。或許,便連我也死之將至吧。

此後在三年的時光裏,我都是在茫然的尋找中渡過每一天,每年的所謂祭日,我便總會悄悄的趕往東齊舊日的王宮前,默默地禱告上天能還給我一個生還的仲長卿。既然周軍並沒有發現他的屍體,那便總說明或許他並沒有真正死。

甚至於我也多次想到了曉廬,記得以前他曾經帶我去過那個座落在臨城郊外的一個世外桃園。每年的大多數時間,我總是呆在那裏,或許長卿曾經真正想過做一個隱者,因此在那曉廬裏放置了許多的生活用品,即使是數月足不出廬,也不用擔心衣食。曉廬裏琴棋書畫,典籍收藏豐富,倒也容易打發時光,躺在那裏的每一個夜晚,我的腦子裏便會有這樣的默念,或許明天醒來,便會發現他站在我的麵前罷。

雖然理智告訴我,這樣的想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對於仲長卿的生還,希望已是越來越渺茫,但是除了這點可憐的期盼之外,我不知道,我孤苦一人活在這個異世裏還有什麼價值?

這一年的夏天,當我再次前往臨城時,偶然間聽到了一個令我震動許久的消息。

玉泉子在周國國都鎬京城設壇講座!

其實天下早已歸順大周,慕辰風君臨天下,四海歸一,百姓安居樂業,他的政績倒也有目共睹,凡我所聽到的,皆是說他是個有德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