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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沐第一,根本沒認出他是誰。
小時候的經曆太微小,況且她連年征戰,腦子裏早已被大量的戰爭、血火塞滿。
她隻是隱約覺得他熟,繼而就像小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一樣發現青年十好看。
無論以前還是現在,薑月章都是她心最好看的一個人。
當他長成為青年,輪廓更褪去了少年時期的柔和、稚嫩,整個都冷峻疏離起。如讓裴沐形容,她說,薑月章像一顆方方正正、棱角明的月亮,縹緲清冷出塵,卻又有著皓月沒有的壓迫感。
她坐在石床上,低頭看看自己,重點看了看被包紮好的的前胸和腰腹,再撩起被子,看看自己同樣被包紮好的大腿。
整個程視薑月章於無物。
青年也很淡定,還捧著藥走,跟著看看她的身體:“我了最好的藥,你的傷好得很快。藥物和醫療的報酬,也一並計算。”
裴沐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片刻後,她露出一個誠懇而真摯的笑容:“少算點?”
青年一動不動,隻眯了眯:“為何?”
裴沐掐了掐自己沒有一絲贅肉的腰,挑眉問:“誰給我上的藥?”
“我。”青年不為所動,“醫者,你和路邊一頭熊沒有區別。”
裴熊熊:……
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把被子一掀,大字型躺床上,說:“可是我好看啊。你看了如此絕美的我,難道不應當付一點報酬?”
“不應當。”青年的神古井無波,說得理所當然,“而且我比你好看。”
“不可能!”裴沐精神一振,又勾唇一笑,“除非你讓我看看。”
青年:……
他無表情:“沐風星君頭戴旭日冠、身披萬縷千絲寒玉甲並畢方火羽披風、足踏回雪流風輪、腰懸紫氣化一劍,更是執掌天庭精銳白霧軍,竟然還能付不出報酬?”
裴沐沉思片刻,恍然拍手:“哎呀,我跟人搶軍隊俸祿搶慣了,都忘了自己有錢了。”
她似真似假地調侃一句,神陡然銳利起:“對我打聽得這麼清楚,你又是誰?”
他靜靜看了她一兒,突然將手裏的藥往前一捧,淡淡道:“既然這麼精神,就自己換藥。之後還有內服的湯藥,自己煎。”
裴沐不解藥,笑眯眯地:“不說話就認為你心虛咯?心虛的話……我說不定把你當成敵人,一劍殺了呢。”
他嘴唇抿出一條淺淺的弧度。她不禁注意到,他實在是很缺乏血色,仿佛一尊冰玉雕像,連唇色都極為淺淡;屋外白雪皚皚,日光也冷了三,照在他身上,更顯得他晶瑩剔透、冷清精致。
這樣的氣質……是不是有些熟?
她正思索,他忽又開口:“這次不說要給我生孩子了?”
……哎呀。
兒時的記憶忽然湧出。神靈的記憶十清晰,隻要抓住回憶裏的那一根線頭,她輕而易舉就想起了當年駕馭飛龍車、衣著寒酸、神態卻清冷矜持的少年。
“薑月章……!”她壓住脫口的驚訝,裏卻止不住浮出喜色,又抱怨,“我當年說的明明是你給我生孩子。”
“那也要我生得出。”
他淡淡一句,上也有了些許笑意:“是我給你換藥,還是你自己?”
當然是她自己。
裴沐談笑無忌,卻一半都是試探。她成年後的五十年,基本都在戰場度,早早學了謹慎小心、看誰都先存三疑。
雖然薑月章算熟人,可當年不一之緣,誰道他現在如何?
況且……天帝向忌憚神農氏。
偏偏是神農氏的少主救了她,是巧合,還是謀劃?
裴沐很快換好了藥。她床邊放得有幹淨的新衣服,雖然摸起料子一般,但也算輕軟舒適。
換好衣裙,再胡亂抓幾下頭發、就當梳理完畢,裴沐走出房屋。
撲而是寒冷的雪風。她抬起頭,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距離山頂不太遠;前方有個平台,開辟了一小塊田地,神力溫養著,是唯獨不積雪的地方。
雲浪層層湧動,推無盡冰霧。饒是裴沐也算上天入地的人物,卻也覺得這裏未免太寒冷。
薑月章正蹲在田地邊,雙手細致地埋土。
裴沐走去,也蹲在他旁邊。他在埋一塊一塊的黑色的種子。她問:“這裏是烈山?”
“嗯。”
就這一個字。
她又問:“你在種什麼?”
“藥。”
“什麼藥?”
“說了你也不道。”
“說說看嘛。”
“冬蓖麻。”他側頭看她一,編成一根粗辮子的灰色長發另一側垂落、微微晃蕩著,“聽麼?”
裴沐沒聽,但她裝得好像聽,一本正經:“嗯,冬蓖麻嘛,我經常見。”
他看她片刻,忽然勾唇一笑。烈山是苦寒之地,他也整個宛如冰雕雪成,可微微一笑時,又仿佛春日造訪。
“騙你的,沒有冬蓖麻這種藥。”他說,“這是歲寒子,性溫,可以腹,也可入藥。”
裴沐瞪著他。
他繼續埋他的種子,又說:“報酬怎麼付?若是物資,我給你列個清單;若是金玉珠貝,須得拿出我要的成色。”
裴沐四下看了看。
這兒實是七月,外頭正是炎熱的時候。烈山之巔,卻是這樣苦寒的情況;她站起,走到崖邊、放望去,遠遠見到山腰以下的地方,也覆蓋著一塊又一塊的白雪。
她回頭問:“這麼年,你怎麼不昆侖山找我?”
他頭也不抬:“忙,沒空。況且……”
他頓了頓:“你也沒。”
裴沐頓時心虛。她想說那時候小麼,而且她吵幾次要,卻都被族長姐姐糊弄去;久而久之,她就忘了。
她又湊去:“薑月章,你大?”
“一百六十……”他想了一下,確定道,“一百六十八。”
“那你比我大十八歲,當然應該你找我。”裴沐振振有詞,又疑惑起,“你為什麼連自己大都要想想?”
他反問:“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問題?”
裴沐一點不怵,笑嘻嘻地回答:“可能為我還沒放棄讓你給我生孩子。”
薑月章:……
他不理她了。做完自己的,他擦了手,又往山下走。
“薑月章,薑月章。”裴沐追上去,山道上的積雪被她踩出咯吱咯吱的響,“我想好了,我給你物資吧。你要什麼,要少?一百石靈鹿肉,再加一百石溫泉稻,不夠的話……”
“太了。”
他眉一動,餘光瞥一點:“治好你的傷,不需要這麼。”
裴沐一臉嚴肅:“誰說的,我很貴的。那就再加……一百罐蜂蜜。我們昆侖山的靈蜂蜂蜜很有名。”
他幹脆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冷不丁問:“你在同情我?你覺得我窮,很可憐?”
“啊……不,也不……”裴沐心虛。想一想,換成是她,如被人同情憐憫,心裏一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