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你說的那麼神。”他嘴上雖這麼說,心裏不免有些飄飄然。
她認真看了他一眼:“不是我這麼說,山裏都這麼說, 我原來還想,把你說得神出鬼沒的,這個人還不知是個什麼樣?可是一見到你,遠出乎我的想象。”
“此話怎講?”
“說實話,我想象中的你應該是高大威猛,凶神惡煞但又鋼錚鐵骨,俠肝義膽的人,象……魯智深、李逵那樣的人。”
“哈哈!”他爽朗地笑笑,“花和尚、黑旋風,我,象嗎?”
她被他的笑感染了:“當然不象。林排長介紹你時,我當時還想是不是搞錯了,你還真的象人家說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可我又一想,能夠在這麼複雜危險的環境中與鬼子比拚的人,一定要是有勇有謀,智勇雙全的……”當麵誇一個男人,她一下子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打住了。
他倒沒注意到,心思更在意:“現在看我象什麼人了?”
她覺得不好說象什麼了,隻好含糊地說道:“象……象合格的八路軍連長。”
他看出她不好意思說了:“哈哈!官話,不是實話, 說說,倒底象什麼呀?”他不放過她,眼睛盯著她。
她避開她的目光:“象……這麼說吧,有武鬆的敢作敢為,又有燕青的靈氣狡詰,不過,還有一點小家子氣。”
他吃驚地:“我,怎麼會有小家子氣?”
她變被動為主動,咬著嘴唇:“看不起女同誌不是小家子氣嗎?”
“哈哈! 壞了,壞了,讓抓住小辨子了! 我就隨口那麼一說,你還當真了?我當時的意思是說,這一路上很危險的,你一個女同誌這麼快從山裏趕過來,不容易啊! 我這個人說話比較隨便,改之,堅決改之, 請你見諒!”停住腳步,向她敬禮,腦門上急出了汗。
她也停住腳步,看他著急的樣子,笑了:“算了,算了! 你隨口那麼一說,我也隨耳那麼一聽,不會當真的。”
“真的不當真了?”
“真的!”她認真地點點頭。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問道:“德國人漢斯你知道嗎?”
“你說的是那個犧牲了的德國記者?”
他默默地點頭。
彭敏接著說道:“山東的八路軍都知道他,在大眾日報上寫過很多文章,其中就有關於你們特務連的故事,《一群可愛的八路軍戰士》、《三日三捷》、《冰兒》等等,我了解你還是從這……”她忽然覺得不好意思了,咬住嘴唇不停住了。
他沒注意到她的變化,傷感地:“他就犧牲在我的麵前,每每想起來我就心痛啊!”
她看到他眼睛裏噙著淚花,被他感染了。她接觸過很多戰鬥部隊的連長,個個虎頭虎腦,風風火火,身上充滿了汗味、煙味、火藥味的硬漢氣息。可麵前的他不僅是一個硬漢,內心還是柔情似水。
沉默片刻,他接著:“他有一句話讓我很有感觸,一手拿毛瑟……就是駁殼槍,一手拿毛刷……就是毛筆,他當時是在打趣我。但往深處想想,這句話意味深長,從戰爭的角度講,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很難取得戰爭的勝利。從更遠的角度講,戰爭結束後,我們要治療戰爭的創傷,建設一個新的社會,沒有文化更不行!”
她的心象是被什麼東西猛的撞了一下,驟然加快了跳動的頻率。她愣愣地盯著他看,與他的目光碰在一塊,趕忙又低下頭,小聲地:“看不出你想得還很……很深遠。”
他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著:“漢斯的意思是說我能文能武,實在慚愧之,我隻是認得幾個字罷了,根本算不上有什麼文化。不怕你笑話,還常常賣弄一下,不過,與你相比,我倒是小巫見大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