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血覆蓋下來,仲文鶴感覺到自己全身都被裹了一層,眼中突然發澀,他發瘋一樣想把陵萱推開,卻隻感覺到這個看上去文弱優雅的女子用不容置疑的力氣圈緊了他的頭顱,用盡全力護住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陵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要說,卻已經沒有了再開口的力氣。她把頭埋在了仲文鶴的頸間,最後的力氣全部用在了嘴角凝起的一個微小的弧度上。
仲文鶴遠比陵萱高大,密集的箭雨終於也落到了他露在外麵的身體上,而他也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你是笨蛋嗎?你本來可以活下去,而我已經沒救了啊。他在心裏想。
陵夏瘋狂地舉劍殺人,一路從鷹鐵騎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終於到了緊緊相擁的陵萱仲文鶴二人身邊。此刻的陵萱渾身插滿了箭矢,一地都是她曾經滿懷抱負的熱血……他絕望地跪在血泊中,顫抖著去碰陵萱已經閉上眼睛的臉頰……還是熱的。
“我變成這個樣子,明明也是為了你啊……你為什麼不聽解釋呢?”
“少良。”
一雙繡滿了翔龍雲紋的黑色靴子停在了陵夏身邊,靴子的主人是整個朝歌最尊貴的人,他喚著陵夏的字,說道:“少良是成大事之人,這個女人會阻你前途的。”
陵夏猛然抬起頭來:“仲文儀!你憑什麼!”
他抓起劍來起身向仲文儀刺去,淩亂的招式完全失去了他平時讓人難以招架的水平,所以仲文儀隻是拿劍鞘輕輕一擋就將他擋開了,然後輕輕一揮手,幾個鷹鐵騎就上前來抓住了他。
“放開我!”
不管陵夏的掙紮嘶吼,仲文儀低下頭看著兩人,見仲文鶴還有氣,便想用腳把陵萱踢開和仲文鶴說兩句。
仲文鶴似乎發現了他的意圖,伸手摟緊了陵萱的屍身,將頭從陵萱懷裏掙出來,帶笑看著仲文儀:“皇兄……好久不見了。”
仲文儀一愣,想起來,自己和這個弟弟,的確是很久沒見過了。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所以仲文儀點了一下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仲文鶴,沒有說話。
仲文鶴的笑容顯得很是疲倦,他說:“皇兄其實多慮了,我也是剛剛才聽阿萱說,皇兄竟是為了先皇的遺詔才對文鶴處處針對……”
他失控地叫出來,“欲加之罪!我寧願皇兄是正正經經地找出罪名斬了我!骨肉相殘,兄弟鬩牆,皇兄器量之小,朝歌未來堪憂啊哈哈!”
仲文儀的表情裂開了一瞬,很快又恢複成了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樣。他一腳踩上仲文鶴的臉:“閉嘴。”
仲文鶴如他所願地閉了嘴。他抱緊了陵萱,心裏有一種莫大的滿足。
能夠有人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他閉上了眼睛:“來吧。”
仲文儀閉緊嘴唇,等待多年的一劍封喉終於使了出去。
背對著兩人的方向,仲文儀一步步走向仍在鷹鐵騎中間不斷掙紮的陵夏,他將劍尖擱在陵夏頸側:“你還願意追隨朕嗎?”
陵夏停止了所有動作,看著仲文儀禦劍鋒利的劍芒:“追隨?一開始不是這樣說的。”
仲文儀冷笑了一聲。
那一刻,陵夏知道,仲文儀的可信是建立在他們是平等的朋友的基礎上的,當仲文儀作為一個合格無比的帝王的時候,沒有什麼是比讓他鏟除一個時刻威脅著自己的心腹大患更重要的。
就像剛才,留下一個手下的親人的性命,遠沒有立刻殺死仲文鶴以絕後患更重要。威脅到他地位的仲文鶴一死,這個他從戰場上認識的朋友就變成了一個無所顧忌的完全的帝王。
原來真的沒有比利益更牢固的東西。友情也是。
他像剛才的仲文鶴一樣閉上了眼睛。陵萱死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就已經完全空白了。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麼再值得他停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