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姐姐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著,可是我融不進去。我隻是自始而終的把目光停留著父親的身上。我渴求父親能夠予以我一個回應,不需要言語,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可惜我沒有等到。一直到午夜的終生敲響,窗外禮花齊放,鞭炮齊鳴,大年夜的歡騰終於完整的顯現出來。
沒有等到那一陣歡騰過去,我已經堅挺不住,借口太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不知道父母、姐姐是不是把守歲進行到底了,反正那一夜我是完成了前半生生命裏的第一次完整的守歲。
我們老家有個習俗,大年初一是不出房門的。大年初一需要一家人在一起延續團聚。大年初二以後便需要走家串戶,將自家的喜慶傳於他人,同時分享別家的快樂。
而成都卻是沒有什麼特別的習俗的,大多數人家都是從外麵遷來的,所以也都各自堅守著家鄉的習俗。
我們家在成都沒有親戚。但是習俗那個東西就跟信仰一樣,多年的沉澱,早已經在心裏根深蒂固,成了一種習慣。所以初二以後的串門還是要的。沒有親戚,那就去好朋友家,從小到大,都是那麼過來的。
那年初二依舊去爸爸的朋友家裏。那個朋友是與父母同一家醫院的一個老醫生。那個老醫生曾是父親的導師,膝下一對兒女都去了國外,所以每年的串門,也算是父親盡孝道的時候。
老醫生姓鍾,印象中那是一個非常慈祥的老人。一雙兒女都在國外成家立業了,難得回來一次,即使如此老兩口卻依舊把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老醫生的老伴曾是一個老師,如今退休在家。但是老醫生卻說什麼也不願意退休,說是要散發人生最後的餘熱。
老醫生的家不遠,開車十多分鍾就到。
是一幢八十年代的住宅樓,牆體外麵滿是歲月的痕跡,可是卻不顯衰老,依舊像是壯年的漢子,屹立的端端正正。老醫生家在三樓。
或許知道每年初二我們必到,所以進屋的時候,老兩口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與我們隔兩代以上的人的生活,特點是很鮮明的,簡樸、充實、祥和。老兩口已經年高七十,但是身子骨依舊壯實,所有的生活全都是雙手親為,從不依賴外人。
他們已然拿父親做了兒子看待,所以進門以後,老兩口沒有拒絕媽媽的幫忙。老醫生拉著父親的手去了書房,對弈,那一直是老醫生的嗜好。
母親和老醫生的老伴在廚房裏忙活著,我與姐姐在客廳裏看著電視,偶爾逗逗老人家養的“吉娃娃”。
臨近中午的時候,廚房裏的活忙的差不多了,媽媽挨個屋子走了一圈,“準備吃飯了啊!”
那個時候我正在書房裏觀看著父親與老醫生的棋局。聽到母親的聲音,老醫生站起來,“封棋,飯後再戰。”
然後老醫生轉身往外走了,邊走邊對著父親說到:“我去把我藏的那瓶80年的茅台拿出來,咱爺仨中午幹了!”
老醫生對待生活的坦蕩在我的心裏一直留著難以磨滅的印象,所以每年的初二其實也是我最期待的日子。看著老醫生燦爛的笑臉,我忙說到:“鍾爺爺,可不是爺仨啊,就你們爺倆吧,我還不會喝酒!”
其實不是不會,我隻是不習慣白酒的味道。就我的那種喝法,我也怕糟蹋了老醫生珍藏的白酒文化。
老醫生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挺清楚,因為那時候他的身影已經完全閃出了書房。
老醫生走後,書房裏便隻剩下我和父親兩人。我驟然覺得,那是一個機會。既然父親意識不到我眼睛裏浮現的暗示,那麼我還是問出來吧。
父親已然起身,看我還坐在一旁,他頓了頓,“走吧!”
“啊!”我答應了一聲,迅速的在心裏組織著語言。
“爸爸!”
我看到父親的身形明顯的一震,那個稱呼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認真的叫過了。或許父親意識到了那一點,所以他頓住了。我能夠感覺到他的心也在劇烈的震顫著。
父親轉過身來,他的眼角有一絲閃動,“啊!有什麼事麼?”
“前天我去體育館了!”
“是,我知道,和張墨一起去的。”
“下午我們去了遊樂場!”
“哦,還不錯,放鬆一下也好。”
“從體育館出來,我們是繞天府廣場去的遊樂場!”
“怎麼不走近路呢?繞天府廣場過去路遠了不少。”
“中間我們經過了‘天府喜來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