洹河,生隆慮,入暗河,出太行,在小南海捧出串串珍珠,又一路滾滾北進,與柏門珠沼的湧流彙聚,而後折向東方,經洹河平原,溶入衛河,彙入渤海,最後與汪洋大海交融。
洹河,流自亙古,流向永遠,而那洹河岸邊卻生出一世又一世的英雄,捧出一代又一代的風流。當她流淌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時,日寇的鐵蹄已經踏上中華大地,一支魔鬼的隊伍正吹著魔笛,挑著膏藥旗在飛機、坦克的掩護下向洹河岸邊挺進,洹河兒女正麵臨著一場空前的劫難。
轟轟的飛機聲傳來了,轟轟的炮聲在遠處炸響,盧溝橋的獅子發出憤怒的吼聲,華北平原抗日誌士的鮮血阻攔著侵略者的腳步,而洹河南岸的人們卻在為流淌千年的萬金渠水爭鬥,紅槍會千百支紅櫻槍抱在會員手中,在會首鞏安國帶領下高喊著:“刀槍不入,刀槍不入”的號子,向位於萬金渠自衛團所在地柳集進攻。萬金渠自衛團的頭領孫孚此時卻正在萬金渠邊與妻子喬英一道澆著麥子。
年前冬暖,今年春來早,再加上人勤肥料足,麥苗長得十分喜人,孫孚雖然是萬金渠自衛隊長,手下有五十多號人,三十多條槍,管轄地每年也可收來萬兩銀子,可卻從來不看重財富,每天下地耕作,閑時背個籮頭拾糞,家人的吃飯全靠這二畝四五分地生活。看到今天麥子長得好,好象看到了白饃蒸熟了,笑得口水都流了出來,看到麥壟中有一個瓦磁片兒,都拾起來扔到地頭的溝溝裏。
喬英更顯得高興,一邊用鐵鍬撥拉著麥壟裏的水,一邊跟著水頭兒走,一看腳下有棵野草,趕緊伸手拔出去扔掉,隻怕一棵草兒吸去土壤的肥力,影響了莊稼生長。
這時,自衛團的孫玉卻順著萬金渠邊跑來了,一邊跑還一邊喊:“大當家的,大當家的,”說話間就到了孫孚的跟前,喊道,“大當家的,不好了,不好了啊,紅槍會的人打來了。”
孫孚把手中的鐵鍬往田中狠狠地一插,一下撩開了胸衣,露出了裏麵插著的兩支二十響,說道:“什麼,紅槍會敢打我自衛團,反了他了。”
孫玉抹一下頭上的汗水說:“大當家的,真的!咱妹子秀香來了,在那兒跟曉兵說呢,我聽到了就跑來找你了。”
孫孚說了聲:“走!”就前頭走了,孫玉趕緊跟了上來。
喬英趕緊追上來說:“哎呀,孫孚,紅槍會的人雖然多,但鞏安國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有話好好地說,不要打仗呀。”
孫孚頭也沒有回說:“我知道,你澆地吧。”說過三步兩步竄上渠岸,一溜小跑朝村子去了。
柳集自衛團設在村中孫氏祠堂內。這祠堂有大殿七間,配殿七間,東西配房各五間,院中長著一棵千年古槐,伸出千年的古枝,枝上冒出了一簇簇嫩牙。一隻鐵鍾有百十斤,掛在樹杈上,長長的鍾繩幾乎可以拖到地上。一隻寒鴉在枝頭上“哇哇”地叫著,與這陽光明媚的春色極不協調。
自衛隊的隊員們有背槍的,有拿刀的,都站在祠堂內看著門外,等著他們的主心骨孫孚歸來。
孫孚匆匆地走來了,大家把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孫孚徑直走到大殿前的前台上,孫曉兵與孫香蘭趕緊迎了上去。孫孚盯著孫香蘭問:“紅槍會真得來了嗎?”
孫香蘭焦急地說:“安國他們來了,聚集了兩千來人。”
孫孚眼中露出了凶光,又看一下孫曉兵:“兵叔,我早就說過,鞏安國不會念親戚關係與我們罷休的,今天果然來了。好,既然他不念這層關係,那麼咱們就打,打出屁來就是屎(死)。孫玉,敲鍾,把柳集的男女老少都給我集合到這祠堂來。”
孫玉說:“是!”撲到槐樹下抓住鍾繩敲了起來,鍾點緊促,聽到鍾聲的柳集人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從家中,從田間地頭,從歸家的、外出的途中奔了過來,撲到孫家祠堂。
柳集的人都來了,孫家祠堂是容不下這麼多人的,孫孚與自衛隊的人走到祠堂外的戲台上,卡著腰站著,身邊就是那些扛槍的、拿紅纓槍大刀的隊員們。自衛團僅有的兩挺機槍也架了起,兩個機槍手就站在旁邊。大家一看這架式就知道有大事了,都默默地站在戲台下望著孫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