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是理著寸發的男子。她掃視了一眼車內朦朧的景象,坐在他旁邊。
“怎麼才回?”她沒有應聲。“心情不好?”
見她不說話,他以為她默許了猜測。“聽抒情的曲子,還是DJ舞曲?”
遲疑了30秒。她說,“隨便吧。”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這樣的心境,這樣的語氣,她覺得夜色很舒服。
她沒有想哭的欲望。這是奇跡。人在憤怒至極或者跌落深淵的時候,往往凝滯了血液裏的衝動。也不用借誰的肩膀。那樣深重的脆弱,隻可以坦白交付自己的內心。習慣了獨飲風雨的她,懂得心的距離,陌生人絕不可逾越。
一如耳語的歌,開始飄揚在夜風中。車窗外的星星,明亮了車內一雙眼睛。她想,自己究竟要找的那顆,是哪顆呢?祈望感應,僅僅是莫須有的安慰?
他和她聊天。忍耐在一字一句裏潛伏。她漸漸放鬆下來,不曾爆發的憤然情緒,或許因為疲倦,因為夜風裏彌漫的涼爽,平複了許多。
他握著方向盤的時候,右手伸過來,抓住了她放在淺藍牛仔裙上的左手。
她沒有掙脫。沒有。
是需要嗎。她不想去想這個理智得殘酷的問題。安慰。有人在安慰自己。她選擇接受。
隻是,她覺得奇怪,平素聽到男性冒昧玩笑的語言,秀目冷對的她,竟然這樣虛偽,這樣隱藏?!
見她沒有反感。他撫摸了一下她的長發。
她感覺溫柔。有人說,撫摸頭發,是表達愛慕。她想被愛慕。從發梢延伸到心的角落。
“要不,我們去哪裏坐坐?”她還沒有察覺,車子已經停住了。
他靠近她,轉身摟住了她的肩膀,想得到一些暗示,或明朗化的應答。
她被他大膽輕佻的舉動刺激了,立時僵硬如蛇,充滿警覺與備戰的慍色。
“我下車。”
知道還沒有到F鎮。他無聲的縮回了手。車子開動了。“還沒有到。”
她又想到峰。他溫熱的厚厚的唇,幹淨利落的短發,高挑挺拔的身形,閃爍光芒的深邃眼睛。不否認,她留戀和他在一起的熾烈纏綿。他專注傾心的擁抱她,呼應她微細的敏覺與潛意識,他在乎她,緊張她。但是,他已經遠走了。一生都不會回來。那時,他們彼此是怎樣的認真啊。現在,卻隻有虛無,隻有破碎。她是玉器嗎,不是。可是,她很想有人,像嗬護玉器那樣,捂暖她冰涼的肢體與心靈。
“可以給我電話嗎?有時間,我找你跳舞,聊天。”
車子停下了。夜色裏先前談話的情緒慣性還在。付錢。她給了他電話。她說不清自己是怎麼了。是任性的叛逃,還是渴望被救起。
第二天,站在陽光裏,回憶夜晚的所遇。她仔細端詳光影,審視在塵埃裏隨風起落的生命,確定自己隻眷念那些凝滯在飛舞中的時間。那些無法被滿足的激情,感情的野心與禁忌,以及所謂醉生夢死,都離題太遠。她覺得原來沉在心底的堅硬,逐漸浮上來。
後來,電話響過三次,極短暫。她沒有接,極果斷。
其實,她的愛柔韌如草,隻希望明天之後的清晨,被一縷溫暖的陽光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