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塵蹙眉，眼前的人依舊是熟悉的容色淡雅，隻一襲溫軟長袍便如那春花秋月裏不經意的暖意讓他濕了眼眶。
然而眼前的人神情淡然，眼裏沒有他的半分情感，好似不認得他一樣。
“我是……”
喉嚨裏不由自主地顫抖，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剩下的話他卻沒辦法說出口了。
沐之言瞳孔漸漸放大，沉進回憶裏，一直搜索腦海中的那個人的麵容，最後跟眼前的這個男人的麵容重疊。
認得。
怎會不認得……
兩人靜止在如遊魚般來來往往流動著的人群裏，有些認得沐之言的人漸漸圍觀起來，陳慕塵見這陣勢不太妙，拿過沐之言的麵具給他戴好，拉著還未緩過神的人離開逐漸圍觀起來的人群。
一直匆匆走河的另一頭岸邊，這邊人比較稀少，隻有幾對小情人也偷偷在這邊幽會。陳慕塵才鬆開了沐之言的手，再也無法忍耐地將這人擁入懷中，無言以表的感情呼之欲出。
“陳……慕塵……”
一聲稱呼出口，仿佛劃過了千言萬語漣漪詩行。
關於兩人之間的記憶紛踏而至，湧入腦中，在光線昏暗的河岸邊、柳絮裏，顯得特別不真實，飄飄浮浮如同夢境。
知了俯在樹蔭裏一聲一聲地鳴叫，總覺得有些歡愉。
陳慕塵按捺住心裏的欣喜，小心翼翼地跟沐之言相處著，兩人都太小心翼翼了，一時都不知道先開口說什麼，想問的太多多了，又不知從哪裏問起。
以至於兩人站在河岸邊熟視無睹地看著對岸的燈火，無言以對。
“你過得還好麼。”
沐之言先開了口，相較起陳慕塵，沐之言似乎比較淡然平和，依舊溫潤如玉。
陳慕塵眉頭越發緊皺，他望著對岸的燈火，眼裏溢出複雜的神情，“不好，非常不好，每天都在想你，想得快要痛苦死了……”
他扭頭，沐之言看著他，看不見沐之言麵具下的表情，隻看到他淡藍色的眼睛眸光熠熠，“比起這個，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為什麼把我忘了，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了你，你卻一副呆然樣。”
雖說過去了六年，但是沐之言卻沒有多大的變化，依然白白淨淨，溫潤如玉，特別是那一頭的金色短發和藍色眸子，無論沐之言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能一眼就認出他的。
“……我沒有忘。”沐之言低聲道，他隻是覺得太不現實了，竟會遇上了，到現在都還覺得如同夢境一樣。
“你現在住在哪裏？”
“我居無定所，四處遊玩，隻是每年都會來嶺州看看燈會罷了，明日便離開。”沐之言回道，話了還衝他溫柔一笑，不痛不癢，沒有任何留戀。
男人扶上他的五指，在他的指間流連，“之言，今晚……陪我好麼。”
字麵意思，簡單明了。
沐之言沉默了半響，才應了聲“嗯”。
他帶著沐之言上了車，卻不是去默笙小院，而是陳府。
沐之言將麵具摘下來放在車裏自己下了車，陳慕塵放好了車過來，拉著沐之言就要往裏麵走，沐之言卻不動。
“這樣……不好吧……”
他還是對沈婉心有餘悸，那樣的日子他承受不住下一次了。
“沒事。”陳慕塵安慰道，他明白沐之言的擔心，然而六年後的他已經不同於六年前的他了，他早就向家裏人表明了他的一切想法，六年不回嶺州來抵抗家裏人的強製婚配。他拉著沐之言就往裏去了。
沈婉跟陳南煬對燈會沒什麼興趣，雙雙都蹲家裏，見陳慕塵帶了個眼熟的人回來，驚得下巴就差掉地上了。
沐之言低著頭，還覺得有些無法麵對，卻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花瓶，驚恐地俯身去撿，剛撿起一片就被碎片割破了手。
“別撿了，先去包紮。”
陳慕塵拉著他走了。
沈婉十分驚詫，卻也不敢說什麼，隻是眼睜睜地看著陳慕塵把人往陳慕塵的別院帶去。
直到看不見人，沈婉才表情複雜地回頭看陳南煬，兩人麵麵相覷。
“隨他去吧……孩子喜歡就好。”
連一向嚴厲的丈夫都這樣說了，沈婉也不便再說什麼，心裏歎息，看來是不能抱孫子了。
陳慕塵沐浴後還等不及把身上的水漬擦幹就隨便套上衣物回房了，見沐之言正從衣櫃裏拿了些衣物出來看，見陳慕塵回房才道，“我的這些東西都還在啊。”
“嗯。”
陳慕塵應了聲，這別院自那次以後他都六年沒回來了，該在的東西自然還在，包括沐之言留在偏方裏的一切東西，都在這裏。
沐之言隨便拿了一套就往浴室去了。
陳慕塵躺在床上心情複雜，心裏有些興奮過頭了，但是沐之言的反應著實讓他內心有些失落，對方好像並沒有太開心的樣子，淡然得讓他懷疑那到底是不是跟他一起經曆過一個季度的人，整整一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