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大宅前擺滿了花圈,冬日的寒氣沿著寒風蕭瑟開去,使得整個院子的氣溫格外的低,宅裏擠滿了進進出出的人。這是陳慕塵第一次參加葬禮,一來是因為能讓陳家這樣的名門出席門戶太少,二來是姆媽說小孩子這種事少見為好,轉了幾年他就已年進十五了。
陳慕塵和父母來到沐宅的時候,四周已經擠滿了身著黑色喪服的人,進進出出的大多都是嶺州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有經商的富甲,也有高位的軍閥,畢竟沐家是有名的商賈大家,所以來的人特別多,他們麵無表情或是竊竊私語,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幾句“太可憐了,孩子還這麼小。”
沐家老爺一直忙著招呼來參加葬禮的人,沐家老爺算是比較年輕的人,才四十出頭的樣子,去年陳慕塵見到他的時候,他滿頭青絲都還不曾看到半根白發,而現在的沐老爺說不出的滄桑,他麵容憔悴,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看起來似乎是好幾天沒有休息好。
陳慕塵跟父母上前去打了聲招呼後,就拿著白色的菊花排在通往棺前的長長的隊伍後麵,果然是名門世家啊,陳慕塵不禁想,這樣的陣容可不比爺爺去年90歲大壽的陣容遜色,隻是逢著的事是喪事,所以並非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陳慕塵在長長的隊伍後麵緩慢前行,白菊花一堆一堆的散布在棺材的四周,抬頭逝者的遺像映入眼簾,是一個很漂亮的年輕女人,一頭漂亮的金發,藍色的大眼睛,她唇角上揚笑得很溫柔。陳慕塵不禁在心裏驚歎,這就是沐家夫人啊!突然想起表哥時常說起的:“沐家有女,出塵脫俗,眉目如畫。”想來沐小姐應該是繼承了沐夫人的美貌吧。
陳慕塵把白菊花放在棺前,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沐之言的。他蜷縮著瘦弱的身子蹲靠在棺材後的牆角裏,抱著雙膝埋著臉,穿著一身白色的小洋裙,淡金色的頭發亂糟糟的,可能是周圍隻有沐之言穿白色的原因,他在黑色翻湧的人群裏顯得特別刺眼。陳慕塵突然又想起表哥時常說起的,“沐家有女,出塵脫俗,眉目如畫。”
開靈師開始敲鑼打鼓地鬧起來,埋著臉的沐之言抬起了頭,陳沐言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幕。沐之言臉色蒼白,淺藍色的眼睛目無焦點地看著前方,在開靈師一聲一聲的鑼鼓聲裏,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周圍嘈雜的聲音仿佛被眼前的這抹白色吸納了一樣,無辜而柔軟的白色,像要陷入黑夜裏一樣,陳慕塵皺起眉頭,胸口緊得很難受。
門外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飄落在地上,然後融化開去,消失在夜幕裏。
(四年後)
這是一艘從德國駛向中國嶺州的遊輪,足足有三層之高,因為海風太過淩冽,很多人都進了船艙。然而,在頭等艙的甲板上,一位男子倚欄而立,海風獵獵地迎麵吹來,他站在風中,身姿傲然,風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他目光隔著海平麵望向嶺州的方向。
“少爺,您還是回船艙裏歇著吧,可別著涼了。”身後的男侍小九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前麵的人沒有任何回應。
“少爺?”身後的小九再一次小聲地問到,似乎是習慣了自家少爺的這種態度,小九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看到變得灰蒙蒙的天空時又忍不住說了句“少爺,好像要下雪了,我們還是進艙裏吧。”
男子仍然沒有作任何回應,他抬眼望向陰沉的天空,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小九,你先進去吧,我想看看落雪。”
小九眼珠子機靈的轉了轉,他將身上的外套又裹緊了一點“那我便陪著少爺。”
男子抬頭,無窮無盡的雪花從灰蒙蒙的雲層上飄落下來,落在海麵上的時候,溫柔的融化開去,然後消失。男子從心低生出一絲薄涼,就像四年前冬天看到的那抹白色一樣。
男子摘下右手的皮革手套,緩緩地,抬起了手。
一片雪花落在男子的手心上,很快就融化了,冰涼涼的觸感。他把手灑向空中,像是讓融化的雪隨風逝去一樣。風很大,男子迎風而立,額前淩亂的頭發擋住了他深邃的黑眸,他思緒仿佛透過漫漫大海落在了遙遠的某一處,眼角眉梢盡顯數不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