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玫瑰花開(1 / 3)

席在恩忽然間從報紙上,從網絡上,認識一個叫袁痕西的人。

那個中年的胖子,悲觀的寫手是這樣描寫人類的:“狂妄自大又卑鄙無恥,自誇聰明卻淺薄無知,口稱仁德卻嗜血成性;它極度危險,極度貪婪,極度殘忍,它拆毀時間,屠殺生靈,與一切逝去的事物為敵,也與一切未來為敵,卻自詡是宇宙的良心。”

“史上最自私、最瘋狂、最愚蠢也最無恥的動物——人類。”

“貪婪是一種善,因為推動這世界運轉的不是愛,而是金錢。”

“世界是最高貴的莫過於有錢,最恥辱的莫過於貧窮。”

席在恩看了,暗暗的歎息。從寥寥的幾筆中,席在恩就認識了這個叫做袁痕西的人。

袁痕西,就是林意。

林意,就是袁痕西。

袁痕西,寫了一本書,叫做《遺忘過去》。他就以為真的把過去遺忘了。

他遺忘的隻是過去的愛,過去的情,過去的一切短暫的歡樂,和瞬間的愉悅。

他沒有遺忘的是,過去的怨和恨。

袁痕西,寫了一本書,叫做《荒淫與貪婪》,說:“這年頭的愛情都是從胃裏來的,甚至是比胃更低的器官。”

他說:二十一世紀的聰明女人都會兩種本事,一種是假裝正經,一種是假裝不正經。為了與她們對抗,聰明的男人也學會了兩種本事,一種是冒充有錢人,一種是冒充認識有錢人。

人與人之間,除了性欲,就是金錢。性欲,也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之上的。

赤裸裸的人間,瘋狂的人間,靡爛的人間。

袁痕西,也寫了一本叫做《億萬富翁》的書。他成了網絡上當紅的名人。

這個名人說:“如果死了爸爸能中六合彩,那麼可以肯定,這世上至少有一半人會詛咒他爸爸死,另外一半不那麼差勁,他們會苦口婆心地講六合彩的重要性,直到他爸爸自覺自願上吊跳井。當然,奇跡總會有的,說不定也有那麼一兩個怪物不希望他爸爸死,那他爸爸準是李嘉誠。”

他讓一個年輕人,遇到了一個億萬富翁,送給他一枝筆,然後帶他走進行宮,任他揮吃人,飲盡杯中之血,看著繁華和靡爛在火中化為烏有。

人人都是貪婪的,吃童子的肉,喝處女的血。

人間真有神靈,就該顯現出來,拯救那些正遭受不幸的人,不該隻會躲在天堂裏等著收屍!林意恨恨的想。老天爺,你不過是一個空殼而已,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的空殼也蕩然無存!

然而他自己,卻把自己的靈魂交給了魔鬼。

塵世隻所以被稱為塵世,皆因如此吧?那些無助的人,常常把自己的靈魂交給神靈,常常迷惘在茫茫無際的宇宙裏——人即使死去了,也隻有化為塵埃。他生存著,努力的活著,是因為心底裏還殘存著一絲希望——希望天使降臨人間。然而,當可愛的天使拍打著翅膀姍姍來到人間時,他看到的,往往是那個人的屍首——人的希望,總是破滅在希望來臨的那一刻。

席在恩想知道,他是不是自己書中的主人公:渴望著遇到一個人,送給他億萬家產,讓他像基度山伯爵那樣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隨心所欲的複仇。

他的名字,叫做袁痕西。

報複那讓他失去父親和母親的人,讓他一個人形隻影單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

那麼,是誰讓他的父親在卑賤中死去?又是誰,讓他的母親在屈辱中死去?

是誰,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踐踏著父母的血和肉,走上了功名和利祿?

是他,是林意自己,是袁痕西自己。

人的本性的確是“惡”與“善”的兩者並存而立的。

然而一個對生活始終充滿著希望的人,是“善”打敗了“惡”;一個對生活總是充滿了絕望了的人,是“惡”打敗了“善”。

人的一生中,總是在善善惡惡中不停的循環著,直至死去。

每一個人生下來的時候,總是在啼哭中睜開眼睛,要讓眼睛洗盡塵埃,看清這紛紛攘攘的世界。

人類的世界從野性的、魯莽的、無知的原始人類開始,經過了野蠻的、殘忍的奴隸社會,又一步步的跨越了充滿倫理道德的封建社會,走向了金錢主宰的資本主義社會,直至今天的社會主義社會。

不錯,人類的前進的確是在踐踏著同類的血跡,踩在同類的骨肉上一步步的前進的。人總是要流幹了血、流盡了淚,才能鼓足生的希望,才能奮勇而起,跨越前進的障礙。

然而,這一切,並非是因為要貪婪,要屠殺,這一切,正是為了要拋掉貪婪,要丟棄屠殺,要獲得真正的人類的進步和和平,還有愛。

林意已經無家可歸了,無論他走到哪裏,哪裏也不是他的家。自從他把那間破爛的小茅屋,像施舍一樣的,匆匆的送出去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家了。

他對這個世間,再也無所倦戀了。他對人,已經喪失了所有的信念,他把希望寄托與虛無飄渺的宇宙,他無端的相信天上的確有神靈。

有一天,他行走在一條荒寂的小路上,迎麵走來一個白須飄飄的老翁,見到他,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你必有大富貴,然而得來容易,也必因這大富貴英年早逝。”

從這一刻開始,林意果然財源滾滾而來。然而他的靈魂一日比一日的更加憔悴。

他日日酒醉,日日罵娘,盡管他心裏隻有母親,卻也改不掉老祖宗的惡習。他渴望著陽光和雨露,他渴望著愛情和友情,卻在有太陽的日子裏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害怕那明晃晃的光芒照透到他的心底。他隻有苟且偷生在那不見天日的陰影裏,被一絲希望牽引著,被時間慢慢的將自己的生命和活力吞噬掉,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都不能照見鏡子,在那裏麵,他看到的不是一個正當年的魅力男人,而是一個行將枯木的磋砣老人,並且,已經沒有了影子。

一個人,沒有了影子,就是沒有了靈魂。影子,就是一個人的靈魂。

他總擔心,他會在睡夢中死去,再也不複存在,身邊卻連一個收屍的人都沒有,自己的屍體漸漸的腐爛,直至最後的一根骨頭,卻聞不到泥土的氣息,靈魂無處安放。

他總是在半夜裏驚醒,仰望著窗外的明月,幻想著一切,又在黎明著時候打破一切的希望。

他以為自己把靈魂交給了佛,卻不知道,是魔鬼纏住了他。

一個人的心裏,是不是有佛,並不在於他離佛的遠近。有的人住在佛的腳下,心裏,卻並沒有佛。佛是寬容的,是無邊的,隻是,在有魔鬼的地方,並沒有佛。

人活著累了,都會在一個隨意的時刻把自己交給一個隨意的人,然後就發生一些隨意的不幸。

人隻有把自己好好的看顧好了,才是一生最大的幸福,因為一切的幸福都在你手中,隻是你輕易的把它從指間漏掉了罷了。

不要抱怨自己的命運,一切都因你而起。

那個叫袁痕西的林意說:“我要陽光,要雨水,要媽媽。”

陽光屬於愛,雨水屬於愛,媽媽更屬於愛。一個心底裏對愛充滿了渴求的人,為什麼總是放不下怨和恨呢?

席在恩的三十年中,也是一陣陣的清醒著,一陣陣的糊塗著。有很多的時候,她以為自己發了瘋;也有很多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更多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來到了地獄,和魔鬼住在一起。

她經常一個人體味著死亡的感覺,體味著流血的感覺。

她沒有死掉。她對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有所眷戀。或者說,是這個世界,對她還有所眷戀。

她自小就被死亡威脅著。從來到這個人世間的那一刻,她就時時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她就像一陣風,隨時都可能,輕輕的就散了。

然而,直到今天,她依然活著,很快樂的活著。

至少,認識她的人,都說:“席在恩,永遠是一個快樂的女人。”

活著,就有希望,就有愛。

席在恩撥打了一個電話:“哥哥,我是席在恩。”

“你要錢嗎?”那個叫做林意,又同時叫做袁痕西的人,對席在恩說出的第一句話。

“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席在恩說。席在恩聽到林意的聲音,以為接通了另一個世界的電話,她的心,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