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溫仕華的關係，兩人十年來聚少離多。不同於溫仕華的，是他有一個完整而相對“壕”的家。溫仕華能天南海北任性雲遊，而自己，既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的孤兒，身上除了有張空白的銀行卡，其餘什麼也沒有。
十年來，蔣天麟闖蕩北京，遠去新疆、青海，最後落腳東莞鳳崗鎮。如果說，他的十年是曆經雪虐風饕、孤苦無依的十年，倒不如說，他是在極度悲寒，落迫和痛苦中度過。人一旦失去了所有，那麼意味著精神衰亡，意味著世界盡頭。十來來，無論走到哪兒，在蔣天麟心中，都有一個任時光如何磨礪也無法消弭的夢，那就是成家立業。現在，他做到了這一切。溫仕華還不知道他要回河南，那個瀟灑任性的公子哥，可以放棄家，放棄女人，放棄事業，卻絕不會放棄貪圖享樂。
蔣天麟心想：既便告訴溫仕華自己回河南，他也會置之不理，他的精神世界裏，全是被現實掏空了的一個魔方鏡。
曹盈問：“下午吧，咱們去趟東莞市裏，買一床羽絨被。你看行嗎？”
蔣天麟回臉，微笑地說：“媳婦，我聽你安排。”
兩人說著往外走，曹盈挽住了他的臂彎，那樣子像小鳥依人般，是溫馨的，也是幸福的。
在奶牛養殖場，蔣天麟將探親假條遞給行政辦工作人員，心情一下放鬆了，那種澄澈明淨之感使他頓時欣悅至極。
“小蔣，怎麼回老家嗎？”正待轉身，行政辦主任隨口問了一句。
“哦，是。”蔣天麟停住腳步，回頭笑了笑。他那散發誠意的臉畔上寫著“認真”二字。
“是和媳婦一起去嗎？”
“是。”蔣天麟有一點激動，感覺刹那間湧來許多話，一到嗓子眼卻又咽了咽。
看著行政辦主任，蔣天麟內心稍有一絲壓力。這位主任，是一位畢業於清華大學的高材生，僅管隻有三十歲，卻滿腹經綸、吐字清晰。桌上放著一遝雜誌，全是養殖場相關介紹書籍。另外，還有幾張財務審批表，剛剛拓上一個個鮮紅章印。蔣天麟若無其事翻了翻畫冊，才發現，原來是這位行政辦主任的傑作――《鳳崗鎮奶牛養殖場現代化工業設備詳閱》雜誌。
“主任，這是您印刷和製作的雜誌嗎？”蔣天麟用欽佩的口吻問道。
“嗯，是我製作的。”行政辦主任站了起身，拿著茶杯，在牆角一個純淨水桶上接了半杯水。“這是遵照曹先生的意思製作的，這幾年來，奶牛場重實操輕理論，他讓我彙編一下，每人發一本，做為工作中的參考。”
蔣天麟點點頭，心裏怪癢癢，覺得肯定是一本非常準確、詳實和完美的雜誌。“我要回河南，否則好好看看呢。但沒關係，回來後我一定仔細拜讀。”嗬嗬。
同行政辦主任握了手，蔣天麟心裏茫然地走出辦公室。
曹盈回到父母家中，探望了一眼臥室裏的妹妹曹喆。
妹妹房間裏幾乎全是繪畫作品，一麵牆上一幅富有俄羅斯風情的葡萄園采摘畫格外引人注目。畫中，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一手掀裙，一手執籃，彎腰立於葡萄架下。畫風屬於典型的俄羅斯風格，油彩濃鬱，白裙散開如霧，勾勒成八瓣狀的裙簾將一片葡萄葉輕擋，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在清晨陽光下閃爍。
看了好一會兒，曹盈眸角酸軟，輕輕抿了一下唇，然後溫存地問道：“妹妹就像那采葡萄的少女吧，你的雙腿和腳給了你生活的信念。”
曹喆依然爬臥床上，她那一副瘦薄的身子骨好像一個營養不良的兒童，嬌小而軟弱。床上攤放著一本日本漫畫師的書，嶄新的頁麵隱約散發幽香。
“姐姐，幫我把水杯拿來。”曹喆頓了一頓身體，顯得乏力無奈。
“你要喝藥嗎？”
曹盈問妹妹，手已伸向桌上一隻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