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先是仰頭喝了口酒,哈哈大笑三聲,眼睛瞪在車頂上,白多黑少的一雙眼睛,看著著實嚇人。他即使不裝鬼,邊小禾看他也帶著三分鬼氣了。
她把身子更縮得緊成一團,欲要阻撓對方在醞釀中的鬼故事,可惜她有嘴無口,有心寫字卻沒有足夠使對方看清楚的亮度,無可奈何。
老頭子把酒漱漱口咽下去,啞著嗓子道:“鬼有個惡趣味兒,丫頭你一定是不知道的,他們鬼祟成了習慣,見不得天光,最喜歡跟在那些膽小怕事的人後麵,一路墜著他,直到把他給嚇死!”
邊小禾聽不懂他在講些什麼,似乎是意有所指,又像是胡說八道,看他的白眼睛裏一抹藍幽幽的光,直直地望著車頂,隻覺得這情形實在有些詭異。
她試著伸右手食指碰碰他,他卻不為所動,接著道:“丫頭,其實鬼一點兒也不可怕,隻要你不怕他,他也就拿人沒有法子了!”
這話邊小禾聽得似懂非懂,雖然入了她的耳朵,然而明顯不是講給她聽的。她再戳戳了他的手臂,對方失了知覺似的並不理她。馬車卻在這個時候倏地停了,在馬的一聲嘶鳴中。
車把式猛敲了幾下車壁道:“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其實他什麼也不曾見著,隻是馬被驚著了,他也便從中得到些訊息。這馬是老馬,跟了他一輩子,一人一馬的默契不是別人能夠想象得出的。邊小禾自然也有些慌,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然而老頭子這時候卻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似是入了定一般。
她急地掀車簾出去,寫了幾個字遞給車把式,這車把式姓吳,單名一個昆字,邊小禾自然很恭敬的稱他一聲吳師傅,在人情世故方麵她一向是講究的,不肯輕易得罪人。吳昆拿了她遞來的紙對著燈光一看,上麵寫著:請問吳師傅,到水邊還有多遠?
吳昆一壁安撫受驚的老馬,一壁向她道:“也不過還有半裏路,前麵就到了,卻不知什麼東西驚了馬,以我看,咱們還是快些過去,這裏給我的感覺總是不太好,姑娘的意思呢?”
邊小禾能有什麼意思,自然是愈快愈好了,她抬頭望望四圍的林子,深黑裏樹影子成群結隊,像是一隻隻張牙舞爪的怪物,這地方她真是一時半刻也不想多呆,向吳昆點頭表示就照他的意思辦。
吳昆也不再遲疑,待邊小禾爬進車後,把鞭子狠勁兒在半空中一抽,並不落在馬身上,隻那一聲響,便令這匹老馬便機靈地抖了下,之後乖乖地拉著車往前飛奔。它雖已是匹年過十五旬的老馬,可是精力還健旺,拉起車來依舊風聲水起的快。
果然不過盞茶的功夫,便隱約有嬋媛的流水聲傳來,想這河已離得不遠了。老頭子依然坐禪似地緊閉著雙眼沒有動靜,她也不欲與他多作糾纏,小心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緊抱在懷裏,待車一停便準備下車。
然而車停了她才要下去,手臂卻被人拉住。這車上除了她便是那入定的神秘老頭子,自然不做它想。她扭頭看向拉著自己的那隻枯瘦的手,目光劃到對方的臉上,看到他一雙黑多白少的眼睛,用這樣灼灼的眼神望向自己,在這夜裏格外的驚心,便不由地打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