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有多少懊惱和自責,葛藍終究離開了這個世界。
米圖和尹建設商量過後,決定將葛藍的骨灰帶回她的老家,和她的母親葬在一起。按照葛藍身份證上的地址,尹建設驅車載著米圖到達了那個小縣城。那是一個自然環境十分優美但經濟發展卻極其落後的地方,站在葛藍曾經住過的小院子前,米圖怔住了。她無法想象骨子裏透著一絲高傲的葛藍曾經在這個地方長大。房子破落得不成樣子,有好幾處是木板拚成的,站在外麵依稀能看到屋裏的景象。
她推開那道門,屋裏除了一張桌子,兩張木板床和幾個熱水壺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像樣的東西。她從小在城市長大,隻有在記錄片裏看過如此破爛不堪的房屋,沒想到,葛藍居然從小在這裏長大。這個時候,她終於明白葛文佩當年為什麼會在那樣的情況下主動跑進父親的房間,她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在幾年後找到父親索要一筆錢財,她也終於知道,葛藍為什麼會如此憎恨自己,相比起葛藍的悲苦童年,自己過得真的是太優越了。
站在葛藍的墳前,米圖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她從包裏拿出父親留給葛藍的那張字紙,緩緩地攤開,隻見上麵寫著:
藍藍:
我知道你討厭我這麼叫你,但還是請你原諒,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該說的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聽得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我都看不見了。爸爸隻想告訴你四個字:愛比恨好。
愛比恨好!
米圖喃喃地念出聲,頓時泣不成聲。她問尹建設要了一個火機,將紙條點燃,很快,它就化成幾片灰燼,在大風中張牙舞爪,然後消失不見。
回市裏的路上,尹建設和米圖一路沉默。每個人心裏都沉甸甸的,所謂世事難料,大概就是這樣了。如果說尹建設在與米圖離婚後仍然抱著一絲與米圖複合的希望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徹底不抱希望了,也不敢再有任何奢望了。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葛藍,可是,葛藍卻真實地界入他的米圖的生活裏。現在,她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無論是他,還是米圖,心裏永遠都有一個影子。
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
幾個小時後,他們終於回到市裏。尹建設將米圖送到職工大院門口,米圖沒有馬上下車,她感覺到尹建設有話要對自己說。
尹建設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臉看著米圖,“年後我可能會去C市。”
米圖點點頭,“出差?”
尹建設點頭,“也算是吧。公司會在那邊成立一個分公司,老總打算調我過去管理。”
米圖轉頭望向尹建設,“是好事,恭喜你。”
尹建設將臉轉向窗向,睜大眼睛盯著窗外的那棵大樹看了很久,總算總眼淚忍了回去。他轉過頭,“米圖,祝你幸福。”
米圖用力地點點頭,“你也是,不管在哪裏,都要好好的。”說完,她推開車門,一隻腳踏出去,又收了回頭。
他們倆幾乎是同一時間望向對方,說出了同樣的一句話,“我能再抱你一下嗎?”
兩個人同時笑了,同時朝對方伸出了雙臂。
也就是在這個擁抱之後,米圖決定去一趟郊區,看望一下尹建設的父母。她欠他們一個解釋。
建設爸媽已經知道了兒子媳女已經離婚,葛藍的事轟動了全城,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再加上他們聯想起上次米圖爸去世時在李家看到米圖媽對建設的態度,他們懷疑過,但卻始終不肯相信,所以,這兩天,他們也一直在等著兒子回來給一解釋。
這也是尹建設婚變後第一次回家,不是沒有時間,而是不忍心。他一下子跪倒在父親跟前,父親曾語重心長跟他說過的那些話,他終究是辜負了。
建設爸聽見兒子親口承認他的過錯,盛怒之下,一手抄起牆邊的掃帚,不由分說地往兒子頭上砸去。尹建設也不閃躲,米圖見狀連忙撲了過去攔住,“爸,別打了。”
建設爸嘴張了張,眼裏有淚花湧出,他望著兒子,氣得身體直發抖,“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這麼好的媳婦,你……我打死你個不孝子。”
一陣發泄過後,建設爸媽終於平靜下來。他們不願意接受現實,但卻不得不接受現實。唯一令他們欣慰的是,兒子和媳婦並沒有因此成為仇人。
建設媽拉著米圖的手,眼淚打濕了臉頰,“米圖,我沒有女兒,以後就當我的女兒吧。”
米圖用力地點頭,情不自禁撲在建設媽懷裏,流著淚卻笑著喊了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