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建設緩緩地轉了個身,從沙發上取下自己的外套,然後挪到門邊,“媽,那我先走了。”他知道,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以“媽”來稱呼米圖媽。
他再次走到米圖身邊,聲音低得連他自己也聽不清,“米圖,我先回去了。”
米圖看著他走到門口,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猛地追了出去,“我送你下去。”
兩人並肩走在樓道裏。老式的房子樓道比較狹窄,兩人走在一起難免有肩和胳膊相碰撞的時刻。當尹建設撞上米圖的時候,米圖下意識就往後縮了縮。這樣的不自然,令他們兩個人好一陣難過。尹建設的心如同被放在油窩上煎,他想,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像過去那樣旁若無人的牽米圖的手,吻她的唇了。
尹建設的車停在職工大院門口,所以,到了大門口,他們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尹建設沒有上車,米圖沒有回頭,好像兩個人都不舍得這條路就這麼快走完,以至於眉眼之中全是悲傷。
米圖記得,父親臨走前那一個晚上,她和尹建設也是這樣對望著,然後,她和尹建設去了那間小餐廳;再然後,尹建設對她說出了他和葛藍之間的細枝末節。
她不禁用手按了按額頭,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葛藍的事。
尹建設看她難受的樣子,忍不住湊近了一步,很想去摸摸她的臉,卻始終不敢伸出手,他害怕米圖會條件反射般彈開。
米圖的眼睛迎上尹建設的目光,卻是欲言又止。
尹建設的心下往下沉,他再次想起了米圖爸留給自己的那幾段話,腿不由得有些發軟。他不由得扶住了車門,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抬起頭,“米圖,我們離婚吧。”
米圖清楚地聽到了尹建設說的這幾個字,但她還是以為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地望著尹建設:“你說什麼?”事情發生以來,她想過自己和尹建設的無限種可能,但就是不敢去想離婚的事。可是他卻輕易地說了出來了。
尹建設別過臉,像個孩子一樣,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裏滾落。他以為自己參透了米圖爸信裏的意思,他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可是當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肝腸寸斷。過了很久,他終於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轉過頭對米圖說:“我沒有臉要求得到你的原諒。”
米圖木訥地站著,一動不動。眼角有淚流下來,她抬頭望向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隻有漆黑一片。她點點頭,“好,照你說的做。”
尹建設再也待不下去了,每多一秒鍾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無形的折磨。他鑽進車裏,發動了引擎,車子還沒有開動,雙眼已經模糊。路邊上的米圖仍然僵著,她也看到了尹建設的淚水。相識這麼多年,他們結婚的時候,他們一起哭過,那是喜極而泣;可現在,他和她一樣,再次眼淚決堤,隻是這一次,每個人的心中,除了悲傷,還是悲傷。
米圖的腦海裏回放著過去那些或溫馨或搞笑或纏綿的畫麵,她是那麼愛尹建設,尹建設也曾那麼深愛自己,幾乎將她寵到了骨子裏,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留給她。那些情節是那樣的真實,像木魚一樣敲打著她的心,一下又一下,就快要碎了。她終於忍不住,衝到車子麵前,流著淚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尹建設……”
尹建設聽到米圖呼喚自己的聲音,整個人猶如被什麼擊中了,先是呆滯了幾秒,然後回過神來,打開車門往外衝,因為太激動,開這門這個動作他居然重複了好幾次。他衝到米圖身邊,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
米圖抬起手緊緊地回應著尹建設的擁抱,哭得不能自已。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不想失去你,我們一起……努力……找回過去好不好?”
尹建設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有一個勁地點頭。
兩人站在大院門口擁抱了很久才鬆開,門口偶爾有人出入,出入的人會好奇,但並沒有誰會停下來問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