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你真的選擇這麼做,那就要從心裏接受他,從此以後當作沒有發生這回事,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過日子。你做得到嗎?忘得了嗎?”
母親到底是過來人,句句話都說到點子上了。米圖想了想,搖頭,“我忘不了。”
米圖媽愛憐地摸摸女兒的頭,“所以,媽媽還是那句話,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勉強,更不要拖拉。我不想你變成我。米圖,或者你早已經忘了媽媽年輕時候的樣子,不怕你笑話,學校裏那麼多女老師,我是被公認為最優雅最高貴的一個,即使結了婚生了你,還是有人追求我。”
說著她神情一黯,““可是因為你爸的事情,我變成了另一個連我自己也忍不住懷疑的人,活脫脫的一個怨婦,每逢你爸出差,我都會忍不住猜想他會不會又跟哪個女人在床上翻滾,吃飯會想,走路會想,即使是上課也常常走神,我的脾氣越來越古怪,學生們背著我都會叫我老巫婆。你爸一出差回來,我就會對他糾纏不清,逼問他有沒有犯同樣的錯誤,於是我們鬥氣,甚至冷戰,加上那時候你住進了學校,我可以不用避諱,肆無忌憚地跟他爭吵,無論如何不開心,我就是不願意跟他離婚,一是不舍得他,二是不想讓這個家散了,我甚至陰暗地想,既使跟他耗到死,也不要便宜別的女人,當然,你爸他自己也不敢提離婚什麼的,他愛麵子,怕我把他的事情抖出來,更害怕你會從此看不起他……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當年一定會和你爸分開,放彼此一條生路。”
米圖聽著母親發自內心感慨,再想起此刻的痛苦與掙紮,忍不住潸然淚下。
就在這時,隔壁屋突然傳來了米圖爸發出的劇烈的咳嗽聲,伴著那種接不上氣的喘息。米圖媽心裏一驚,連忙披上衣服,朝女兒道,“快,去看看你爸。”
兩人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了米圖爸的臥室裏,隻見他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咳嗽聲不曾間斷,好像要把五髒六腑給咳出來。米圖趕緊衝上去,輕輕拍著父親的背,希望他能好受些。十幾秒鍾過去了,米圖爸的咳嗽得到了緩解。米圖看見父親喉結一上一下,知道他肯定是想吐痰,於是連忙抽出幾張紙巾遞到父親手上。
米圖爸看了女兒一眼,然後別過臉輕輕將嘔吐物印在紙上,然後迅速揉成團。盡管他的動作非常迅速,但眼尖的米圖還是看到了。那團紙巾上麵,分明印著殷紅的一團血!
她整個人抖了一下。她知道父親病情的嚴重性,可是看到那團血,她還是忍不住驚叫出聲。米圖爸見狀,隻得緊緊地捏了一下女兒的手心,示意她別張揚。米圖看了母親一眼,然後忍住眼淚,重複著同一個動作,那就是不停地給父親拍著背。
米圖媽沒有見到丈夫吐出來的血塊,但她仍然無比慌張。大概是從來沒有見到丈夫如此狼狽吧,此刻的他,再也沒了從前那個和自己爭吵冷戰的男人的影子,他整個人虛弱得像一個孩子。而她也不再是那個敏感尖銳的婦人,她緊張地按住丈夫的胸口,“老李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很難受,我看我們還是上醫院吧?”
米圖爸搖搖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丈夫睡的床太小,根本容不下兩個人。米圖媽當機立斷,“不去醫院可去,睡回主臥去,那邊床寬,晚上你需要水啊什麼的我還可以照應一下。”
米圖爸倔強地搖頭,“我不想挪動,就讓我睡這吧,有什麼事我會叫你的。”
米圖媽又氣又急,“你怎麼老是這樣啊,你難道就不能夠順我一次啊?”
米圖爸當作沒有聽到妻子的話,他擠出一絲笑容,“不挪嘍,挪來挪去我今晚肯定又沒法睡了。”說著他將臉轉到牆邊。
他實在不敢讓妻女看到自己老淚混濁的一麵。
過了幾分鍾,他發出均勻的酣聲。米圖知道父親其實並沒有睡,他隻是不知道如何麵對她們。她好說歹說,最後以不影響父親休息的理由將母親勸回了房間。
米圖媽大概也累了,她嗚嗚哭了一會兒,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米圖替母親掖好被子,輕輕帶上房門,回到父親的房間,在床門前輕輕坐了下來。
她靜靜地凝視著父親,心如刀絞,原來,歲月可以讓一個人如此蒼老,而疾病,居然可以讓一個人如此虛弱。
米圖爸知道女兒又返回來了。他原本還想繼續“睡”下去的,可是一想到枕頭底下那兩包粉末,他還是轉過頭來,對著女兒蒼白的臉,他心疼地喚她的名字,“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