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哲平息了一下內心的顫動,在米圖的眼神鼓勵下,他緩緩地走進了病房。
八年的分離,換來了這一次四目對相。
躺在病閑上的一土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覺得自己如同身處一個飄渺虛幻的夢境的。眼前的陸哲,模樣和過去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高挺的鼻梁,好看的眼睛,還有微卷的頭發,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成熟了許多,氣勢也變得強大了許多。當年,她是那樣迷戀著他的一切。這麼多年來,她想他念他怨他恨他,他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可現在,他來了,真的來了。
這一切發生在她沒有準備的情況底下。
她望向米圖,“米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米圖走近,朝一土解釋,“其實這些年陸哲一直都生活在這個城市裏,那天你告訴了我你的故事,後來我又在另一個朋友那兒聽到了陸哲的故事,這才知道原來你們其實離得很近。”
米圖知道,陸哲和一土之間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也許是解釋,也許是理解,也許是吵鬧,甚至有可能是漫罵。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因為,兩個人的事,自然有兩個人的解決方法,她相信他們,也應該相信他們。她拿起自己的小包,然後輕輕拍了拍一土的手背,“你們倆好好聊聊,我先走了。一土,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一土茫然地點點頭,她仍然沒有從這種重遇故人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米圖轉身,看到僵在原地的陸哲。他的表情肅穆,好像剛剛經過一場心靈的洗禮。她不忍再打擾他們,衝他微微一笑,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一土的眼淚在米圖離開之後終於傾泄,她仰著頭望著天板板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陸哲默然,他死不足惜。他默默地看著依雲,八年前她還隻有二十三四歲,她是那樣活潑,開朗,笑起來的聲音像一串掛在風口處的銀鈴。可是現在,她的模樣沒有變化,但神情卻顯得冷清了許多,如果說八年前的她是一束芳香四溢的百合,那麼今天的她則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這些都是拜他所賜。陸哲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離開一定會給依雲帶去傷害,但不足以毀滅,她也許會傷心一段時間,但時間久了她就會將他忘記,然後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夥子,結婚生子。可一切都不在他的預料,八年了,依雲沒有結婚,也沒有生子。而這些,都是拜他所賜。
他的眼淚終於緩緩地落了下來。小時候住在孤兒院,任憑大孩子如何欺負,他從來不會掉眼淚,因為他知道掉眼淚起不了任何作用,長大了在職場遭算計,遭排擠,他也不曾掉眼淚,因為他知道自己是一個男人,就連阿依離開的那天,他也沒有哭,因為他知道她會一直活在自己心底。
今天,他終於落淚。因為自己的自私,殘忍,甚至卑劣,也因為依雲的眼淚,因為她的一句“我還以為你死了”。
他緩緩地走近她,“依雲,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心裏好受一點?”
一土閉上眼睛,長長地睫毛垂在眼瞼上,有一種無形的美麗,但她的眼淚,又讓這份美麗變成了淒楚。
誠然,陸哲的眼淚,讓她的心瞬間被融化了。
她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對於陸哲,她始終都做不到決絕,無論他曾經對自己做過什麼。這些年,她常常想著如果有一天再與他相見,一定毫不猶豫地上前給他一刀,最好是一刀致命的那種。可是真的相見了,她卻忘記了曾經的誓言。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睜開眼,望著陸哲,一字一句:“給我一個解釋,告訴我當時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不告而別,為什麼會消失這麼久。”
陸哲點點頭,“好,我告訴你。”
一土也點點頭,隨即補充道,“你已經騙了我這麼多年,這一次我不希望再有謊言和敷衍,哪怕是一個字也不可以。做得到就說,做不到的話,馬上在我麵前消失,我就當你真的死了。”
陸哲點點頭,在一土身旁的小椅子上坐了下來。從哪裏說起呢?他的思緒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在那個稍顯落後的內陸小城,他第一次在街心廣場中央看到阿依,穿著白色衣服的阿依,像百合朵一樣的阿依……
米圖走出醫院後,迫不及待地給唐丫丫打了一個電話。而唐丫丫正在辦公室惡補一土所撰寫的。作為編輯,即使米圖不曾提及,她也知道在本市的文化圈有著一土這號人物,一土的以陰暗和暴力為主,而她卻偏偏喜歡文藝小清新,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她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看過一土的。自打米圖告訴她一土的故事,她不迫不及待地去陳列室拿了一土全套的著作,眼下,她已經看到第五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