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圖唏噓不已,但又不忍去探究一土背後的故事,再說,一土也未必會向自己傾訴,傷痕深了就成了傷疤,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將它拿出來晾曬。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一土,一土再次看穿她的心思:“其實,你不用安慰我,沒有用的。心魔這個東西,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摘除,可我自己也沒有那個能力。”
米圖說:“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努力將它摘掉,我看過你的身份證複印件,你比我大了兩歲。我一直自認為很年輕,所以,你也是。我想,你是一個與文字打交道的人,道理你都懂,不要讓過去毀了自己的未來。”
一土搖頭:“對我來說,過去永遠過不去。米圖,你沒有遭受過那種背叛,當然,我也希望你永遠不要遭受那種背叛,那是一種切膚的痛,你不會明白的。”
和一土分手後,米圖的思緒久久地沉浸在她的話語裏。米圖有些困惑,當然,她的確沒有辦法去領略一土所說的那種切膚之痛,從小到大,她沒有遭遇過背叛,這二十幾年來,雖然平淡,但也溫馨,父母疼她,丈夫愛她,對她來說,擁有這樣的人生就已經足夠了。
回單位的路上,米圖想起大半天沒跟尹建設聯係了,早上給他回了信息不知他收到沒有,也不知道他在那邊玩得怎麼樣。想想便給尹建設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聽,她原本的溫柔就變成了嬌蠻的責備:“怎麼,玩得這麼開心,連老婆大人都忘記了?”
她哪裏知道,尹建設此刻正經曆著人生最殘忍的煎熬——人在自責和後悔的時候所受的折磨,往往比外界的責難要來得洶猛得多。
電話裏,尹建設顯得有氣無力,他病了。葛藍在他們瘋狂過後就離開了他的房間,一直沒有再出現過,他已經不太願意去想這件事了,因為一旦想起就會有一種無邊的恐懼。下半夜,體質一直強健的他像中了邪一樣,忽然發起了高燒,全身每一處都是滾燙的,像剛剛從火爐中走出來。他不願意驚動任何人,也沒臉去驚動任何人,仿佛一開門,他的不堪與齷齪就是暴露在空氣之中。他仿佛聽到一個又一個聲音,驚訝,質疑,鄙視,“啊,看不出來啊,原來尹建設居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所以,尹建設寧願忍受著持續不退的高溫,也不願意打個電話給任何一個同事說自己不舒服並讓對方買點藥上來。當電話鈴聲響起時,他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米圖,一看顯示,果然是她。逃避了一天,該來的終於來了,盡管米圖此刻還不知情,可是一想起自己頭天夜裏和葛藍翻雲覆雨,他就沒了按接聽鍵的勇氣。
最終還是接了,該麵對的,總要麵對。
米圖聽尹建設的聲音,馬上察覺到了不對勁,溫柔的責備頓時變成了擔心:“你生病了是不是?“
尹建設的左手死死地抓著床單,幾乎要將床單摳破。他實在不敢想象一天以後該以怎樣的心態和麵貌去麵對米圖,他們是那麼相愛,可他卻背叛了她。他咬著牙:“不要緊,隻是頭暈,有點發燒的跡象。今天一直在睡,還沒來得及給你打電話。”
米圖馬上換上一副命令的口吻:“快去看醫生,不可以拖。”
尹建設感覺自己的眼眶突然濕潤了,“好,我就去,我馬上去。”
當天傍晚,尹建設帶病離開了那座美麗的海濱城市。走之前,他和單位的行政人員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家裏有點事先走一步。他一個人背著行李包摸索到了客運站,搭上了回城的客車。他知道自己應該跟葛藍說一聲,怎麼說都好,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像黑板上的粉筆字,用刷子輕輕一抹就可以消逝不見。
可他沒有。
對於葛藍,他的心情複雜極了,她的強烈和不顧一切讓他有些奇怪,可是又弄不清楚究竟怪在哪兒,他隻能將這一切歸納為是她太年輕,太喜歡自己。不然還有什麼解釋呢?可是,當他發現是自己奪走了葛藍的第一次的時候,內心的悔恨與焦慮更重了。雖然在整個過程中葛藍起主導作用,猥瑣一點來說,是她主動送上門來的,可是如果自己真的想拒絕的話,怎麼會沒有辦法呢?要是不開門,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退一萬步,即使開了門,即使她纏了上來,可自己畢竟是男人,稍微堅定點,稍稍用點力氣,就可以將她推到門外,她是聰明人,總不至於在走廊上大吵大鬧要進他的房間吧?
尹建設坐在車上,昏暗的車廂裏散發出一種難以忍受的膠臭味,再加上自身的不舒服,他整個人就好像吸食了邪片似的,一點精神也沒有。可腦子卻清醒得很,想起葛藍的那一刻的那份顫栗,想起她事後說疼,想起她擁抱了自己一下然後離開的情形。種種種種,讓他既羞愧難當,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感,這種感覺就好像無數根針,均勻地紮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他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