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鹹二十年驚蟄,天降暴雨,傾盆的大雨如水簾子一般從低矮的天際無頭無腦往下降,天地間頃刻彌漫在水霧之中。雨下得急,下得陡,隔雨相望,方寸之間人的麵目一片迷蒙,如皮影戲裏的影子,隻有輪廓,卻看不清眉目。
在這桃花紅,杏花白,鳥兒高飛的時節,這場十年難遇的大雨,把仲春時節的花朵和嫩葉子打落得七零八散,一時之間,花瓣夾雜著驟雨,漫天飛舞。
右相肖安邦內府夫人的宅院,滿園子養得西府海棠、垂絲海棠和紫荊在疾風驟雨中左右搖擺晃動,唯有廊下的春蘭依然挺拔。
往常午後時分,公務繁忙的肖安邦是不會在府內的,但今日他不僅在他的夫人的房裏,而且是一臉的小心陪笑。
雕花檀木門外跪著他的三妾陳雪柳和庶出的女兒肖半夢,陳雪柳妖媚的麵容已經慘無人色,肖半夢遺傳她母親勾魂的媚眼噙滿了淚水,母女倆伏在門檻,身子害怕得不停發抖。
肖安邦冷冷瞥一眼驚懼交加的母女倆,心情萬般複雜地對夫人王元珊好言:“夫人,不看僧麵看佛麵,還望夫人寬容大度,讓曦兒嫁到靖王府。”
肖安邦話音還未落,另一隻官窯的細白茶盞子又摔倒地上,‘嘭’的一聲在靜悄悄的庭院分外響亮。
肖半夢不自覺打個哆嗦,抓她母親的裙子更緊了,眼裏流露出求生的欲望。
平素穩重自持的王元珊氣得全身發顫,怒道:“肖安邦,你想讓曦兒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麼?你想讓曦兒跳入火坑麼?我是絕不會同意曦兒嫁給靖王!你現在就讓那個辱了門風的小娼婦自絕!”
肖安邦一臉的焦慮討好:“夫人,元珊,我的夫人,靖王已派了翰林學士楊振南過來提親,若此事無人知曉,我定當讓半夢墮了胎兒立刻到庵裏做姑子。可如今要是退了靖王的提親,鬧將起來不隻是辱了我肖氏一族的門風,怕是靖王也不會善罷甘休。楊振南說靖王一定要半夢腹內小王爺安然無恙,若有半點差池,會拿曦兒的命抵。”
將門出身的王元珊雖溫婉大度,但骨子裏還是有幾分烈氣,她拍著雞翅木茶幾冷笑道:“憑他一個靖王也想要曦兒的命!他若敢動曦兒一根汗毛,他此生絕不會有好日子過,別說他還隻是一個王爺,就算太子也尊重著曦兒,也未強娶的!”
這話讓肖安邦越發焦灼煩亂,他的夫人出身在顯赫的帥府,她的祖父追隨太祖打天下,是少有的沒有被清君側的開國元勳,她的堂伯和父親又是鎮守三軍的元帥,堂姐正是當朝的皇後王笑霜。
雖說曆來都是文官當政,武官的地位低於文官,但是在太祖時期邊關就沒有完全平定下來,到太宗和本朝的鹹宗,契丹更是屢次進犯,虧得是王家軍鎮守邊關,保得中原安寧。
他不是不知道厲害關係,他也知道王笑霜屬意嫡出的女兒芷曦為太子妃,可讓芷曦嫁給心黑手辣,蓄養孌童的太子炳,他心裏卻萬萬不肯的。
且不說太子炳在東宮胡作非為,虐殺選侍宮娥,單就王笑霜的狠毒心機,他就萬分不情願。
雖王笑霜極為喜歡曦兒,每月裏都會留曦兒進宮小住,可她是真喜歡曦兒?還是另有深意?每每朝政涉及到王家,涉及到皇後和太子,曦兒必然會被接進宮中小住,其實為什麼?他心裏跟明鏡一樣,王笑霜拿他的掌上明珠挾迫他這個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