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業回府的時候,舜華正為妹妹準備嫁妝,大哥已死,這操持的活計當然落在了她的身上,陳建業不忍她勞苦,所以上前扶著她。
舜華笑道:“我哪裏有那麼嬌貴,你剛冬獵回來,還是去歇著吧,我這裏不用你。”
“那我就在這裏陪著你吧,要不然我進了屋子也不放心。”
他關心的完這句話,周圍的下人都吃吃的笑,就連舜華也覺得臉上掛不住,但心裏總是甜蜜的,她隻好絮絮叨叨的起別的事情來緩解尷尬。
“因為舜雪氣不順,所以我娘和我多添了三十抬嫁妝,日後她嫁的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舜雪的心思一直在太子妃上,幾乎是用盡了辦法,但是皇後娘娘一錘定音,況且許配的慶王年少封爵,不管怎麼看這都是對蕭家的榮寵,蕭洛和虞氏都十分滿意,舜雪的意見就沒那麼重要了。
在蕭洛和虞氏看來嫁給太子成為太子妃固然很好,但是同時於蕭家而言也並非是好事,蕭洛本身就已經是護國公,權傾朝野,若是再盛,那就必定威脅皇權,皇上頭一個要換掉的人怕就是他了。
自古盛極必衰,就是這個道理,蕭洛在肅雍身邊未必不懂這個道理,皇上固然是個瀟灑率性的人,可太子為人卻不是如此。
太子表麵上看起來溫和,骨子裏卻像一位君王似的冷血,他要除去誰都是很容易的。
就拿對付自己的女婿來,簡直是做到了極致,先拿住陳由的把柄,把陳由交給自己處置,又拔光了陳建業的殘餘勢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平息了這件事情,同時還拿張家一家人和大越做威脅,陳建業幾乎是動憚不得,隻能做他的乖女婿,同是也是在提醒他,稍微不留意,這個窩藏朝廷反賊的身份可以對蕭家產生致命的打擊。
可以太子把所有人都算準了,這樣的人讓蕭洛都有點害怕,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舜雪還是年紀輕,被太子的皮囊和地位所迷惑,到時候若是真的闖了禍,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他作為親爹,還是要警告女兒一次,看著舜雪依舊有些不服氣的臉,蕭洛便道:“你也不用不服氣,皇後娘娘賜婚的事情你擺出這種臉色,日後你這個慶王妃都不知道能不能當穩當,日後你是皇家的人了,可別耍你的性子了。
你原本是個聰明人,怎麼就想不通呢。”
“爹,您女兒哪裏不好了,為何皇後娘娘看不上女兒,要為女兒選了個什麼慶王,那個慶王不過隻是個宗室……”這就開始瞧不上了,蕭洛扶額:“我看你真的是不知道高地厚,慶王是忠臣之後自不必,他在內廷養大,皇上連府邸都賞賜了,有什麼不好。
你看看你自作聰明的樣子,皇後和太子看的上你才怪,你身上有什麼可讓別人圖的。
你爹我就是沒有你也會為皇家辦事,我和皇上君臣多年,絕對不會因為你怎麼樣,我就做選擇。”
那個慶王一臉稚氣,可不像太子那樣,若是成了太子妃,萬人瞻仰,猶如今日的皇後娘娘一般。
她看著蕭洛:“爹,難道最後一絲機會都沒有嗎?”
蕭洛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你不用再想了,想想你哥哥,貪心不足是什麼下場,你不停的覬覦這個位置,皇家怕是斷不能容你了。”
想起蕭襄,她終於知道害怕了,蕭洛微微歎了一口氣:“太子從來都不是個好惹的,他比皇上更狠厲,你可別輕舉妄動,到時候恐怕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舜雪忽然反應過來其實是她爹在怕,並非是她爹不盡力,她並不愚蠢,幾乎是一下子就想通了,帝後根本無意於她,恐怕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了,但是一直在看蕭洛的表現,因為蕭洛表現的很好,所以她們施恩的讓她嫁入皇室,若是蕭洛表現的不好,就不是這個下場了。
她的這個要當太子妃的夢,從一開始就是皇家對蕭洛的考驗罷了。
看到女兒懂了,蕭洛也心安了,“日後便好好的當你的王妃,旁的事情一概不許參加。”
人爬的越高就越容易跌的慘,什麼時候都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把這個難纏的女兒通了,蕭洛又喊了女婿過來,陳建業心中有數,一進來就跪了下來,蕭洛笑著讓他起身,“當初我既然選了你作為我的女婿,絕對不是因為你的身份,而是因為你的才學人品,現在你為了下昌生,放棄生靈塗炭,自此我們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快起來吧。”
嶽父還真的什麼都知道,陳建業不禁道:“您放心,我的身份我會一輩子都守住,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已經跟皇上保證過了。”
他的那些殘餘部隊早就土崩瓦解了,也許在不少人眼中,他是壓抑著自己的意願,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鬆了一口氣。
他的部下都得到了安置,歸隱山林,不必日日在刀口舔血,他娘由娘家人照顧著,而他也終於不需要勉強自己學武,勉強自己費勁腦筋的布置,他終於有空能夠坐下來讀書畫畫陪陪妻子了,他無比的輕鬆。
“你能夠想的通,我就放心了,皇上和皇後都很關照於你,你可別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蕭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建業笑道:“他們的希望我從一開始就清楚,我自己也是願意的,做好舜華的夫君,一輩子幸福安康。”
恢複魏國?
恢複什麼魏國?
現在的魏國人吹楚國比楚國人都厲害,這是民心所向的事情,非他一人能夠回,管下是誰的,隻要百姓簇擁,必定是好的。
想到這裏,他隱隱擔心陳由,先是替陳由道歉,複而又想打聽陳由的下落,蕭洛倒是擺手:“陳由現下已經和心愛之人過上好日子了,你便不必擔憂了。”
心愛之人?
陳建業心想,也不知道是誰,但是隻要他過的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又怎麼樣了,人長大了,總是會分道揚鑣的,想到這裏陳建業笑了笑,他也有了自己的心愛之人,也即將要有孩子了,前半生為了親娘活,後半生總得為自己活。
牧民們趕著羊群回來,打頭的是個獨臂人,他馬背上還帶著一個子,李瓏隔的老遠便看到他了,使勁的擺手。
平兒從馬上溜下來往前跑著,李瓏拉住了兒子,又看了看由遠及近下馬的丈夫,“我準備了馬奶,你和平兒倆個先喝點熱乎的,肉在鍋裏,馬上就煮熟了。”
獨臂的人儼然就是陳由,他不複以往在燕京的俊帥將軍模樣,沒了一隻手臂,但是得以過上平靜的日子,還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他的臉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笑起來的。
“我知道。”
完摟了摟李瓏,李瓏不好意思的打了他一下,“兒子還在呢。”
陳由摸了摸她肚子:“我知道,今兒肚子裏的孩子沒鬧騰吧,你不是想吃酸的嗎?
正好我看到一串山葡萄,酸酸甜甜的,喏,給你吃。”
如果是半年前的李瓏,絕對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過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安貧樂道,似乎從來都不屬於她,可現在她實現了。
人生也許就是個笑話,她娘為了她能夠嫁個好人家不惜殘殺庶妹,她為了能嫁個好人,不惜和別人無媒苟合,可終究她被報複了,兒子離開他多年,她自己也嫁了個半截埋在土裏的人,權勢富貴固然迷人,可現在她隻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蠻族的風沙很大,她的皮膚沒有以前在京裏那般好了,兒子也不能像正常貴族子弟讀書騎射,甚至可能一輩子都隻能在這裏,但是她不後悔。
看著水靈的山葡萄,李瓏嬌嗔道:“你就是為了尋這個,今兒才回來晚了吧,我喝點糖水壓壓就好,何必這般。”
陳由笑道:“那可不成,不能讓你不舒服。”
一家三口走進家門,已經聞到鹵肉的香味了,陳由牽著平兒跑到鍋旁,李瓏指著他們道:“你們父子啊,真的是一個兩個都是饞貓兒,我現在就盛出來,咱們立馬就可以吃了。”
平兒吸了吸口水,“太好了,終於可以吃肉了,終於可以吃肉了。”
陳由帶著平兒洗了手過來吃飯,平兒吃完飯便去找周圍的夥伴玩去了,陳由則拿出一封信給她:“這是你姨讓人帶的信過來的,你看看吧。”
她姨就是衛晴,她當初過來投奔,姨特意安置過來的,這麼多年姨夫其實也沒什麼建樹,但是姨因為可憐她,還是冒著大不諱收留了她。
後來陳由找了過來,她們在這裏的日子就不需要姨接濟了,她看完了信,便跟陳由道:“姨咱們這邊穩婆不好請,她準備跟我送個穩婆過來照顧我,讓咱們準備好。”
聽有穩婆來,陳由也高興起來,他雖然是個將軍,騎馬打仗什麼都不怕,但是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他不懂,李瓏以前伺候的人幾乎都送走了,他就怕出意外,還好有穩婆過來。
“那太好了,我先把偏廂收拾出來,等穩婆來了就能住進去了,到時候咱們的孩子就有著落了。”
“嗯。”
李瓏總是喜歡這樣和陳由在一起,她爹死了,丈夫聽也死了,她現在也不是李瓏,而是陳李氏,可她喜歡這樣,現在想起江宛如她也沒那麼恨了,她甚至摸著肚子對陳由道:“我覺得我娘和江宛如的恩怨已經了了,現在的她即便過的再好我也不羨慕,我心裏安心就好。”
世人總會怪女人不自愛,但如果不是她爹讓江宛如這個拋夫棄子的人登堂入室,江宛如又怎麼會威脅到她娘的地位,這一切都是男人引起的,他們總希望大老婆懂事賢惠忍耐,老婆伶俐乖巧,卻又沒辦法平衡二者關係,但是逝者已逝,以前的這些事情她已經不願意再想了。
現在她已經很幸福了。
在李瓏口中的江宛如,事實上過的也不怎麼好,她是誥命,李家的人明麵上不會怎麼樣,可是私底下卻早已在雲氏的暗示之下削減了她的份例,反正她也不是正經的當家主母,不會有人跟她鳴不平,她名下的鋪子的受益還要分給雲氏的兒子孫子,輪到自己了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