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一(1 / 2)

初秋時節。

落楓山腳的別院裏,桂花開得正盛,金黃色的小花簇簇擁擁,甜香撲鼻。

丫鬟采秋在地上鋪張竹席,采芹則踩在凳子上,拿根長竹竿輕輕敲打桂花枝。

花瓣紛落如雨。

七歲的寧姐兒拍著手“咯咯”笑,“下桂花雨咯,下桂花雨咯。”

楊妧坐在臨窗大炕上,對著賬本“劈裏啪啦”撥弄算盤珠子,聽到窗外嬉笑聲,手一抖,珠子撥錯兩個。

稍愣神,已想不起適才到底撥了哪幾個珠子。

這一頁賬白算了。

楊妧無奈地歎口氣,推開算盤,尋到炕邊繡鞋,趿拉著出門。

寧姐兒小跑著過來,仰起頭稚氣地問:“娘對完賬了嗎,現在能不能做桂花醬?”

她梳著雙環髻,大大的杏仁眼烏黑晶亮,腮邊有對淺淺的梨渦,粉雕玉琢般,漂亮極了。

楊妧微笑道:“現下還不能,要把桂花裏麵的碎葉和枝子細細地挑出去,然後洗幹淨晾幹才能用。待會兒你帶著采秋挑桂花好不好?”

邊說邊掏帕子替她擦去額頭細汗。

王嬤嬤端來托盤,“瞧把大姑娘給熱得,趕緊歇會兒喝杯茶……已經入秋還這麼熱,都快趕上三伏天了。”

楊妧喂寧姐兒喝過半盞茶,餘下殘茶自己喝了,仰頭看著沒有半絲雲彩的天,歎口氣,“真是熱得出奇,昨天晚上水塘裏的蛙叫了半宿,能吵死人。”

天熱人也煩。

前天,東川侯家汪四爺汪源明行冠禮,夫君長興侯陸知海去觀禮,回來讓楊妧準備五百兩銀子。

過完重陽節,會同館要整修房屋,以備過年時候接待使臣。

汪源明想從中摻和一腳,遂跟陸知海借銀子打點人。

汪源明是大姑姐陸知萍的小叔子。

此人胸無點墨饞懶奸猾,整天跟一群紈絝鬥雞走犬胡吃海喝。

之前他領過營繕司修城垣的差事,嫌跟泥水匠打交道不威風,又托人在五城兵馬司混了個職缺。

天天腰挎長刀滿街轉悠,威風極了。

汪源明卻嫌累,外快太少。

楊妧不想掏這筆錢,跟陸知海商量,“這些年汪四爺領多少差事丟多少差事,與其把這五百兩銀子打水漂,莫如你請托人尋件事情做。”

陸知海道:“我要出詩集,哪裏得閑?再者,為些阿堵物四處鑽營,我做不來這種齷齪事。”

楊妧氣得說不出話。

陸知海自詡清雅,見不得阿堵物,可他身上玉容紗的長衫,手裏象牙骨的折扇,頭上束發的紫金冠,哪一樣不是用阿堵物買回來的?

陸知海見她臉色不好,忙軟了聲氣,“源明玩心確實重,可行過冠禮就是大人了,往後定然會好好當差……若是拿不出五百兩銀子,大姐在婆婆麵前不好過。妧妧,不看僧麵看佛麵,瞧在夫君的麵子上,先替大姐周轉一二……你散開發髻,我幫你通通頭,可好?”

他身材頎長,五官俊朗,氣質儒雅斯文。

當初楊妧便是看中了他的好相貌,不顧大伯父所說的齊大非偶,一頭紮了進來。

今年陸知海正逢而立,原先的青澀已然褪去,舉手投足間盡顯成熟男子的魅力,神采尤勝年輕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