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場盛放的寂寞-指尖微涼(1 / 3)

潮濕的閣樓在明晃晃的月色裏靜謐得有些可怕,空氣裏還飄蕩著一股兒的煙酒味,我盯著閣樓的天花板發呆,眼淚就這樣清晰地掉了下來,順著前額的碎發慢慢滑到嘴角,那是和血一樣的味道,微鹹而甘冽的甜。

靜靜地躺著,然後抽泣起來,我拽著被子,使勁地掐手腕,青紫色的掐傷,很疼,疼到心裏,澀澀地流淚。

我顫抖著把臉埋在被子裏,淚濕了可研的枕頭。

你要乖乖地聽話啊……

這是可研在我耳邊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她總是擁著我睡覺,她微涼的手指會緊緊扣住我的手腕,然後微笑著叫我聽話。

半夜的時候我看見葉子從窗前飄過,劃破窗外安好的夜,我也就再也不能睡著,我還是看著天花板,怔怔地看著上麵模糊的斑駁碎影,它們攪亂了靜謐。

嗓子突然燥熱得不行,摸索著走下閣樓。在最後一節樓梯時碰倒了她的高跟鞋,短促而沉悶的聲音。那雙她視作生命般心疼著的紅色高跟鞋孤單地躺在青木色的地板上,它醒目的猩紅在暗淡的月光裏是那樣妖嬈得可愛。濃厚的古龍香水味散發出來,氤氳了整個擁擠不堪的潮濕房間,像濕潤的藤蔓蔓延過每一個幹燥的角落,而我無處可逃。

我討厭她,不喜歡她的古龍水,厭惡她那雙紅得讓人心裏發毛的高跟鞋。

此刻她就躺在沙發上,以一種近乎虛脫的姿態,墨色黝黑的長發遮蓋住她那張精致卻因歲月而頹敗的臉,黑色的發絲裏隱約地露出豐潤紅豔的唇,我甚至懷疑過那是不是嘴角流出的血染成的美麗,決絕的淒美。

她總是半夜才會回家,帶著一身的煙酒味,或許還有銅臭味。她從來不關心我和可研,不像別的母親那樣和我們聊天談心,她在我們麵前從來都吝嗇她的笑,笑也是近乎瘋狂地大笑,甚至能看見她嘴角抽筋似的的顫抖。更多的時候她隻是麵無表情的一個人說話,她穿著那雙高跟鞋,抹著濃厚的眼影,點著廉價的香煙然後站在門口對著陰霾的天空絮絮地說,我總是不能聽清楚她的話,那隻是一種近似乎呻吟的低語。昏黃的夜幕裏,她手中的煙總是還沒抽到一半就被她用瘦尖的食指掐滅,然後大聲地冷笑著跑出門。

我拾起那半根印有鮮豔紅唇的煙,那樣妖嬈的血色紅。她指尖的溫度還未褪盡,我試著親吻那個漂亮的唇印,然後就那樣嗜上了第一根煙,也嗜上了那種微苦卻飄渺的感覺。

她看我的眼神總是冷冷的,她說很不喜歡我走路的姿勢,我知道那是為什麼,他們都說我走路的姿勢像極了那個負心的男人,那個曾讓她不顧一切想好好愛的壞男人。

從懂事起她就總是那樣冷冷地看著我然後從那張豐潤紅顏的唇裏蹦出幾聲冷笑,那樣尖刻冷漠的神情。隻要做錯一點事情,她就會大發雷霆,然後用那雙塗滿劣質紅色指甲的手死死地掐我手臂,可妍會死死地擋在我前麵使勁地拽住她然後不停地叫媽,那樣聲嘶力竭的叫。我噙著淚咬緊了牙齒,我直直地盯住她的眼睛不說話。她掐累了倒在地板上,我就安靜地爬上閣樓,可妍會幫我搽上些止痛藥,她的指尖是那樣的涼,從小就是這雙微涼的手拉著我上學,放學。可妍心疼地看著我幫我擦藥,那些藥酒透過她指尖濕潤掉我所有的防備。她隻是叫我聽媽的話,她說她也隻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記憶裏,總是有風揚過臉龐,吹起可妍的長發,陽光在她背後盛放,暈出刺眼的光芒.她微笑著看著我,伸手擦幹我臉上的淚水,擁我入懷。

她是個奇怪的人,我似乎隻能這樣解釋,她不許我們唱歌,自己對音樂也很敏感,她最受不了的是清脆的女聲,那種空靈純粹的聲線,而我和可妍偏是這樣的嗓子,於是也曾經有過被冰冷的手指撕裂嘴唇的事情,那些流瀉到嘴角的微鹹液體就和這淚水那樣正大光明的貼在下顎,久久不能洗去。

我從沙發左邊繞過她安靜地走到廚房,倒出水,然後看著手心那半塊安眠藥笑了,它會在我舌尖氤氳著微苦的味道,然後義無反顧的投奔到我胃裏,其實它很幸福,因為那裏至少是個安全的地方。

杯子裏的水清澈地搖曳著波紋,冰冷的液體滑落到指尖,微涼的疼痛。

看到裏麵那張被水痕劃得支離破碎的臉,那是和可研一模一樣的臉,淡漠的眼神,清湯掛麵的長發,精致的臉頰。唯一不同的是你左手腕的胎記卻印在我右手的同樣地方,它安靜地躺在白皙的腕間像滴落水中的血液,蕩漾出殷紅的花穗,紛繞而寂寞。

我笑著很可妍說晚安,淚水卻不知趣地滑下來,滴落杯裏,蕩起水花,清脆的響聲。

那些時候的我們,心似琉璃,說好誰也不要在誰的旅途中缺席,不在草長鶯飛的青春裏各自懷念。這是你寫的,隻是你已經漂浮得太遠,連那些諾言也變得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