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鬆尾帶領的鬼子在筋疲力盡之後,總算走出了大山,他走在隊伍的前麵,第一個發現了掛在樹上的風燈。在這支隊伍裏,他的身體不是最棒的,但是意誌力是最強的。走到這裏差不多的士兵都走不動了,他就主動的走在了前麵,因為他清楚,如果他先臥倒,這支隊伍中就不會再有人站起來,因為大家都疲勞到了極點。
時間已經到了下半夜,十幾個小時的奔波,沒有吃一口飯,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了。當風燈出現,給鬆尾的感覺是大照神顯靈了,在告訴他們,前麵就是山外,他們的苦難結束了,否則在這幽深的大山裏,怎麼可能出現風燈?隨著他的驚叫,整支隊伍就像紮了嗎啡似的精神起來,因為那亮光就是大照神的眼睛,告訴他們已經走出了地獄,世界上還有比這喜訊更動人的情景麼?
這一次鬆尾沒有說一句多餘的廢話,部隊中的每個人的腳步都加快了,此刻生的欲望比任何珠寶都有吸引力,沒有人願意早早地和地獄拉手。
當他們走出叢林,歡呼聲剛剛響起,就像烈火遇到了暴雨,刹那間熄滅了,因為他們看見了一幕恐怖到骨子裏的畫卷。在風燈的映照下,那匹被狼群啃噬得隻剩下骨架的戰馬仿佛是從遠古地獄中鑽出的骷髏,全身布滿了猙獰,隻有那對眼睛還突兀的大睜著。按說侵略者是不應該懼怕死屍的,因為他們親手屠殺的人類就無以計數。活剝人皮,砍頭挖心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對他們來說,殺戮已經變成再隨便不過的小事了。但是讀者不要忘了,此刻的情景和那時候有著本質的不同。當他們屠殺中國人的時候,死亡的是他們一向看不起的賤民,而他們是主宰,是上帝,現在死亡的是他們的坐騎。更主要的是,戰馬不是被中國人殺死的,是被狼群活剝的,而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遊蕩在天堂和地獄之間,都是拜白狼所賜,就是這隻白狼,奪走了武士,弄得他們四麵楚歌。眼前這匹戰馬死狀淒慘,而守護他們的士兵蹤影全無,幾十匹戰馬不知去向,或許早已經成了狼群的美食。這個白狼簡直是鬼魅,又殘忍之極,天知道他是不是就隱藏在旁邊,正準備進行飽食。如果他們落在白狼的手裏,下場或許不會比這匹馬更好。
“哇……”一個年輕的鬼子首先嘔吐起來,一天沒有進食,吐出的東西都是苦水,但是他還是在嘔吐不止,看起來不把苦膽吐出來是不會罷休的。
嘔吐是會傳染的,有一個引頭的,自然就有跟隨的,隨後又有幾個鬼子嘔吐起來。
鬆尾皺起了眉頭,剛要大罵,突然湧來一陣大風,這風十分奇怪,直接對著風燈吹去,把風燈吹滅了,四周頓時一片漆黑。
仿佛風燈的存在就是標誌,風燈滅了,狼嚎的聲音開始出現。先是一兩聲短促的嚎叫,很快變成了一片,給鬼子的感覺是,他們已經掉進了狼群布置的天羅地網,狼群的攻擊隨時可能發生,當然,指揮這一切的肯定是白狼,剛才的妖風就是他施展的法術,不然的話,為什麼會突然間刮起了大風?
有些事情就怕聯想,那樣一來假得就變成了真的。鬼子走出叢林,看見被狼群啃噬的戰馬已經毛骨悚然,戰戰兢兢,又看見風燈被吹滅,然後四麵八方都是狼嚎,沒有人知道來了多少狼,沒有人知道能不能夠挺到天亮,所以心虛膽寒加上對未知的恐懼,理智的堤壩自然就崩潰了。機槍手首先忍不住恐懼,對著叫聲的方向射出了一梭子子彈,白色的孤光如閃電一般刺破夜空,叫聲立刻停止了。但是當槍聲沉寂,狼嚎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不但是機槍手射出了子彈,別的鬼子也同時開槍了,沉寂的大山外像是過年一樣熱鬧,空中像有無數隻螢火蟲在飛舞。當然這樣的情景十分短暫,隻要槍聲停止,狼叫聲就會響起,雙方像是在搞聲樂比賽。如果這樣持續下去,用不了多久,鬼子的子彈就會用完,鬆尾明白這是在玩火,當他們的槍裏沒有了子彈,根本就打不過狼群。於是他大罵了一聲“八嘎,”給了機槍手一個耳光。
挨了耳光的機槍手一怔,隨後像是瘋了似的,端著機槍向前衝去,任憑鬆尾在後麵呼叫,就是不肯停下腳步,看來是真的瘋了。原來他剛才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全靠槍聲的刺激給自己壯膽,隻要槍聲停止,恐怖就會像潮水似的湧來,周圍就都是狼的眼睛。鬆尾阻止開槍,最後的一點支撐破滅,他當然要瘋了。槍裏的子彈很快射完了,可是他仍然抱著機槍向前衝擊,但是在漆黑的山坡路上,一個失心的瘋子能夠跑多遠?
四周又靜了下來,鬆尾的部隊不敢隨便走動,害怕被狼群吃掉,付良臣的義勇軍也不敢出擊,因為從剛才的槍聲裏聽得出,鬼子的戰鬥力沒有枯竭。但是這樣耗著,對鬼子有利,事情明擺著,鬆尾在等待天亮。付良臣清楚義勇軍不能等,他手裏又沒有真的狼群存在,如果白狼在這裏,他自然就多了一份信心。他決定把隊伍分成幾股,其中的一股主要是騷擾鬆尾,掩護其餘部隊偷襲,至於戰鬥的結果會是如何,隻能盡力而為了。因為付良臣沒有想到,鬼子的確太頑強,長途跋涉的逃命沒有讓他們的身體徹底透資,強大的心裏攻勢也沒有讓鬼子全部崩潰,那就隻能拚真家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