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對於武林人來說,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的武器。即使是不會武功的讀書人,也能說出一些名劍或寶劍的名字,如:幹將、莫邪、龍泉、倚天。
可是有些劍,既非寶劍,也算不上名劍,普通人聞所未聞,武林中人聞之卻是如雷貫耳。
這種事,或許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實際上,卻是再平凡不過的事。因為劍雖無名人有名,劍往往就是持劍者的象征,劍現主至,劍出主豪,任何一把劍隻要得遇明主,就可以驚天動地、翻江倒海。
而對於一個真正的劍士來說,幹將莫邪也好,凡鐵竹木也好,它們都是一樣東西
--可以傲乾坤、震鬼神的--劍!
有一把這樣的劍,正在此處被主人擦拭著。
這柄劍,普通水平的鐵匠就可以造出,任何寶劍都可以輕易地將它擊斷。
然而,在無數次的戰鬥中,無論是迎戰什麼樣的奇兵異鐵,它都能完整無缺地伴隨主人迎接最後勝利。
它的名字就叫:青雲,擦拭它的人自然就是"縱雲俠"程遊霄。
程遊霄擦劍,隻有兩個目的:不是練劍,就是斬邪。
在遠離自己家鄉的仲雲山莊擦著伴隨自己四十餘年的愛劍,自然不會是為了練劍,否則仲雲山莊的莊主"笑迎八方"秦仲雲就不會一改常態,緊鎖雙眉不厭其煩地說:"程兄,這次就多仰仗閣下了。"
程遊霄也一次又一次微笑著點頭以作回應。
"小子,初出江湖就趕這趟混水,你難道就不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嗎?"
程遊霄循聲望去,不禁露出厭惡神情。
秦仲雲察覺出程遊霄神色的變化,急忙解釋道:"今天迎戰'黑衫客'事關重大,'解憂蠍'鄭明雖然為人不善,但是他的'遊手鉤'畢竟有其獨到之處,再加上他這次也正好接了'黑衫客'仇家的五千兩銀子,有意為雇主'解憂',我就請他一齊來了。"
程遊霄麵色略顯緩和,緩聲問:"那相貌平平的年輕人又是誰,受鄭明之辱居然能沉得住氣,看來此人並不簡單。"
"那是黃德新認識的朋友,頗有幾分豪氣,聞知今日之事,也想為武林盡份力量,就隨黃德前來。程兄也不必太看重他,我試過他的功力,如果再練幾年,或許可以成為一流高手,可是現在還差得遠呐!"
"黃德這小家夥明知此役凶險,還讓個武功不濟的朋友來送死嗎?"
"嗨!現在的年輕人,誰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我這個做主人的,總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
程遊霄不再往下問,隻是默默觀察著鄭明身邊的年青武士,隻聽那人說道:"晚輩雖然不材,也知:義之所在,道之所存。我輩學武之人,為護道捍正,應以死赴之,決不能貪生怕死,見利忘義,以一己之私而害天下之利。我武功雖不濟,但尚可以命相拚,定不會讓前輩失望。"
鄭明聽到"見利忘義"四個字,心中頓有幾分不悅,心知這是對方在諷刺自己。他幹笑幾聲說:"小子,你翅膀還嫩,未遇見過大場麵,這可不是和你師娘練劍,一旦送了你的小命,可不好玩兒呀。"
"哈哈哈......"年青武士縱聲大笑,莊中諸人的注意力也全被吸引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生死決戰之前還能笑得出來。
隻聽一洪亮聲音朗聲說道:"'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生死本就一線之差,有何懼哉?我輩之人,但求死無所憾,不負此生,又何必戀生畏死呢?"
程遊霄不由心中暗暗道好。不過他隻是暗暗叫好,有幾人卻已大聲嚷出好來。
鄭明斜眼一看,嚷聲最大的武士,是近兩年來頗負俠名的"縱橫四海"王重威,也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武士。
鄭明平生最瞧不起的,一是剛出道的年輕人,二是行俠仗義的"傻"君子。王重威正巧符合這兩個條件,因此素為鄭明所輕,隻不過鄭明從不在王重威麵前表現太露骨,王重威也從不計較。
此刻,鄭明眼見自己最蔑視的武士也與自己"作對",心中更是火冒三丈,他冷笑了一聲,轉過頭問王重威:"王犢子,這小子說得好在哪?"
"言從心發,毫無矯作之意。寥寥數語,揮盡武林豪情。如此豪言邁語,乞有不讓人拍手稱快之理?不似某些鼠輩。明為阿堵物奔波賣命,卻又美名'為人解憂'。這種人,就算能說出這種話,別人也懶得理睬。"
鄭明聽見這話,頓時就要發作。可是當他弄明白此言不是發自王重威,而是出身於武林富豪家庭的"鐵扇書生"伍自珍的"感慨"時,又不得不將目光轉移開。
對於鄭明來說,這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有錢人。要知道,這些人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呀!
"哈哈,沒想到,'解憂蠍'也有知恥之時,真是千古難逢、百年方遇呀!當浮一大白。"風涼打趣者,正是伍自珍好友,以武林第一醜而自傲的"無恥俠"辛無愧。
此人殺人手段無一不無恥下流,所殺之人也無一不卑鄙無恥,因此才被武林同道贈此"雅號"。
他和伍自珍是武林年青一代中有名的"鐵嘴鋼牙",一旦遇見他們鄙夷之人,冷嘲熱諷就會接踵而來。因此,江湖上的偽君子、真小人寧願死在他們手上,也不願"落"在他們口中。鄭明一時失察,如今也是發作不得。
程遊霄看在眼中,樂在心中。忽然耳邊傳來嘀咕聲:"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大沒小,剛在江湖上闖出點兒名聲,就隨意折辱前輩,太不象話了。"
程遊霄皺皺眉,循聲望去,原來是青城派高手"俏雷公"陳遠誌,其實這位"老前輩"也不過三十二歲,卻故意裝出老氣橫秋的樣子,程遊霄厭惡之情頓時再度油然而生。
可是,當他看到坐在陳誌遠身邊的少林俗家高手"開山虎"魯遇軻,也在頻頻點頭時,就不願再說什麼,以免和這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同輩高手發生衝突。
"'黑衫客'是不是不敢來了"天劍派的"玉冰客"沈越庭向神龍門的"劈霧龍"夏明晦說。
夏明晦微笑作答:"他'黑衫客'縱有天大本事也難戰十一大高手。恐怕他聽說程老前輩、魯老前輩等高手齊聚此處,早已望風而逃了。"
這話中分明是沒把那年青武士算在其中,又大有輕敵之意。
程遊霄正想說什麼,卻聽到一聲長嘯:"誰說我望風而逃了,我不是已經來了嗎?"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黑影從大廳屋頂躍至院中。
這名穿黑衫、著黑褲、套黑靴又以黑麵巾蒙麵的武士一出現,廳中眾人大都吃了一驚。
尤其是程遊霄更為吃驚,這倒不是因為此人的突然出現,程遊霄早已通過他那敏銳聽力得知武士不過是剛剛到來,令他吃驚的是此人的口音和武器。
他心中暗暗嘀咕:"莫非他是東瀛武士?為什麼在倭寇早已滅絕的現在,東瀛人會再度到中原來興風作浪呢?"
程遊霄定定神,徐聲問道:"閣下想必就是近來在大江南北專門屠戮武林名門的'黑衫客'了。"
"不錯,正是在下。"
"聽你口音,不像是中原人士。"
"不愧是曾與忍武團交過手的'縱雲俠'程遊霄,在下是大和武士石井義洪。"
廳中眾人聞言更為吃驚,其時倭寇雖然早已被大明軍民逐出中國,戚繼光將軍也早已赴薊州防禦韃靼和小王子部去了,但是中國百姓對倭寇的敵視卻絲毫未減。
即便是一般的日本武士到中原遊學,也會引來中國人民(尤其是沿海人民)的反感,何況現在竟有倭族武士公然屠戮武林人士,又向十一名中原武林高手挑戰,這就難免引起在座諸人的眾怒。
王重威悶哼一聲,強壓怒火斥責道:"當年你們大和族人為貪錢財之利,向我中原無辜百姓濫開殺戒,欠下無數血債。如今時過境遷,我大明子民早已既往不究,你為何又赴中原與我武林人士作對?須知中原武士並不是好欺負的!"
話音之中,他早已用上其獨門武功"驚浪神功"的功力。隻見那年青武士身子一抖,院中幾個仆人猛然跌倒地上,就是廳中其他十大高手除程遊霄、魯遇軻外,也都有所顫動。
陳遠誌、魯遇軻本想責怪王重威不顧輩份禮節,搶先出頭,這時知其用意,也隻有讚歎其深厚的功力而已。
黑衫客不知是聞言有愧,還是為王重威功力所攝,呆立片刻,方緩緩說道:"'縱橫四海'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你不是我今天要找的正主,還是等我報了父仇之後,再向閣下討教吧!"
"什麼父仇?"黃德好奇問。
"黑衫客"凝視著程遊霄:"閣下可還記得石井原秀嗎?"
程遊霄頓然麵色凝重:"你果然是石井原秀的後人。"
"石井原秀正是家父。"
"當年你父親加入忍武團,刺殺戚繼光將軍,確是死在我的青雲劍下。你既然要報父仇,那麼我問你,為保護戚將軍而被忍武團殺死的數十名中原武士之仇,又該向誰報呢?"
"我隻管報我的仇,別人的仇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