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不是一個典故,一個曆史名詞,也不是電玩遊戲中的某種稱謂,而是一個行動的代號。
據說,參與這次行動的人到後來隻活下來一個。而這個人就是梁漢初。
1941年年底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梁漢初突然在國民黨軍統內部“人間蒸發”了。
幾乎沒有誰知道他的下落,包括他的親人和朋友。一時間流言飛竄,小道消息鋪天蓋地,但無論這些消息的語言語法敘述形勢發生怎樣的變化,中心點卻隻有一個,那就是:梁漢初已經死了。梁漢初死了?他怎麼會死?又是死在誰的手裏?軍統內部也出現了短時間的蜚短流長。
戴老板對此一直保持沉默,因為除了他,沒有人會知道梁漢初究竟是死是活,活著又去了哪裏。
是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選擇了某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方式,那麼,他在人間的一切信息,就該徹底的消失。
民國三十一年二月,有人在廣西的大山裏發現了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從這具屍體上殘存的一些特征來看,死者確是梁漢初無疑。
當戴老板聽到這個消息,他長長地吐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行動可以開始了。”
入夜後的上海依然保持著戰前那份令人醉生夢死的燈紅酒綠。雖說這裏在兩年前已經被日本軍隊全麵占領了。
這個城市本來就不應該屬於某個國家,或某位野心勃勃的所謂皇帝的,它應該屬於所有的人類,屬於整個世界。
每當張中玉萌生了這個想法,他就不由的要用那把鋒利的小刀在自己的左臂上劃下深深的血痕。
從這個觀點來看,張中玉此人是個典型的國際主義者。也正因此,當他獲知日本人已經占領了他的家鄉上海,他便放棄了在美利堅合眾國即將獲得的羅馬法學博士學位,毅然回國加入了地下抵抗組織。
當時的上海在表麵上是被日本占領軍所統治,但實際上魚龍混雜,各色人等比比皆是。
來自重慶方麵的軍統特工、汪偽政權的76號加上日本諜報組織特高科以及中共地下黨,幾股勢力在暗流奔湧的上海灘屢屢發生不為人知的殊死搏鬥,此消彼長,竟然暫時不分勝敗。
而張中玉加入的這個組織,名義上是一部分海外歸來的華僑自發成立的抵抗勢力,但暗中卻和軍統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是的,在當時的那麼複雜的環境當中,如果沒有一個足以獨當一麵的靠山,那什麼事情都隻能是紙上談兵。
張中玉這段時間以來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白渡橋去等一個人。這個人是做什麼的,來上海有什麼目的,張中玉並沒有向他的上級提出任何質問。
他此時不知道自己所加入的抵抗勢力是軍統在上海安排下的一支生力軍,可就在這兩天,他隱隱的感覺得到,這次上級要他等的人,一定會給他帶來某種意想不到的變化。
黃浦江的夜依舊和十年前一樣的美麗、璀璨、令人神往。
十六鋪碼頭上最後一位下船的旅客,站在江邊的一座土台上,衝著滔滔不息的江水和穿流如梭的船隻,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這位客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白淨麵皮兒,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一襲很中國的青布長袍透著一股書卷味兒,讓人一看就以為他大概是大學教授之類的文化人吧。
他在那座靠江的土台上站了不到一刻鍾的功夫,緩步走了下來,融入了蒼茫夜色之中。
上海,這個東方的明珠,亞洲的佛羅倫薩,此刻除去表麵上浮躁的繁華,所能剩下的,隻有滿腔的怨氣和歎息。
前年年底,在太平洋上爆發了足以震驚世界的珍珠港事件之後,日本占領軍的鐵蹄僅僅隻用了三天的光景就使上海英法租界的守軍們不戰而降,紅的耀眼的太陽旗飄飛在外灘和平飯店頂樓的那一刻,陳瑜的心頭像在滴血。
陳瑜,字遐玉,浙江寧波人,他的故土距離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先生的家鄉奉化溪口僅僅隻有三個時辰的路途,而且,當年蔣先生曾為黃埔軍校校長的時期,他就是第二期軍官集訓班畢業的學生,讓一般人來看,他應該跟這個權勢熏天的大人物有著不同尋常的交往。隻有陳瑜自己知道,他和他的這位蔣校長不僅從未曾有過超越上下級界限的交往,甚至,他們之間明裏暗裏還存在著不能說不深的誤會。
那是1933年發生的事了。
1933年1月,國民黨軍隊集中優勢兵力向共產黨所占據的閩贛湘根據地發動了第四次圍剿,企圖以優勢兵力同紅軍主力在南豐地區進行決戰。就在這時,隨國民政府國防部部長、前剿總指揮何應欽親征的陳瑜之弟陳菊通過秘密通道,將這個情報及時的送到了紅軍最高指揮官的手中,國民黨第四次圍剿中共的計劃因此告敗。 陳瑜和陳菊雖說是親生兄弟,可是,當年由於軍閥混戰,他們不慎離散,陳瑜遠赴廣東投奔了孫中山先生,而陳菊卻陰差陽錯的到上海認識了中共要人惲代英,而後秘密加入中共。他們數十年未曾謀麵。後來陳菊突然高調以德國帝國陸軍大學畢業生的身份出現在南京國民政府的國防部,並且成為何應欽手下的高級參謀,陳瑜當然要為這個弟弟變得如此出色而感到由衷的高興,隻是,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卻是共產黨布置在國民黨心髒中的一顆定時炸彈,而且會在一個恰當的時候突然爆炸,給他帶來可以說是影響了一生的麻煩。 在國民黨第四次圍剿失敗之後,陳菊利用身份之便,又相繼向中共提供了不少非常具有戰略性價值的情報,使得南京國防部的幾次作戰計劃都宣告流產。但他的頻頻動作卻引起了中華複興社某些重要人物的懷疑。不得已之下,他借一次到上海的機會逃離了南京政府而直奔共產黨蘇區。陳瑜因為其弟暗通中共的原因,曾一度被中華複興社二處的徐恩曾軟禁,亦差一點被蔣先生冠上通共的罪由命赴黃泉,幸好,經陳果夫說情,並經過複興社高級特工的詳細調查,得出的結論是他畢竟沒有和共產黨有過直接的瓜葛,而且還是蔣先生的小老鄉,到後來此事就算不了了之,但也從此失去了進一步在複興社內部得到大幅度晉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