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河口奔岸後,故河口就成了河口鄉,鄉有四個小村莊,不象從前叫大隊,而是改叫了村,它們分別是天鵝村,沙口村,河口村與千字頭村。原故河口大部分就被埋葬在了故道底下。村落上出現了一條靜河:天鵝洲故道。它寧靜平和的環繞著村莊。河灘形成了一灣無際的大濕地。那就是天鵝洲濕地。
自然的變化與生成都有著它的奇妙與規律。它不會讓你過得順暢,也不會讓你過得太艱難。如果它想讓這個地方的人生存下去,就會有諸多奇妙的自然現象產生。譬如河口鄉與天鵝洲故道就是例證。村莊被故道環繞後,就需得在它四周築長堤。人們為了能夠在此生存下去,又會一輩子和幾輩子的在此開墾建設。
吳汰遷到河口鄉的時節已是冬天,大地的所有物種都枯萎幹燥,也是尋不著吃的。
奔岸前,長江水被擋在長堤之外,看不見。冬天故河口岸邊隻看得見茫茫的草灘與蒼茫的樹林。特別是下雪了,草木與樹林都枯萎,白色蒼茫的長江水卻在遠處閃爍著光芒。讓人想去走一遭。隻是草木枯萎的地麵並不好走,積滿了淤泥。奔岸後,故河口也不再有那神秘古老及荒蕪美妙的冬天了。
故河口的水早前到冬天就結冰,人們挑水得用水桶將冰塊敲一個窟窿。也不知那時的冬天乍會那樣冷?而人卻一樣活著,或比現在活的更有勁有力更有趣味。那時也沒有空調,人們在露天雪地裏也一樣冒著熱氣,沒凍死。現在的大氣發生了溫室效應,再也營造不出故河口那淒寒美妙的冬天了。
奔岸後,但凡年年夏天漲水時,村上田畝都會沁滿晴水,晴水大得如缺口了一般,種的莊稼就此沒了。加以梅雨漫無邊際,時不時下成了河,莊稼也就被沒了。都因那時水利建設沒跟上。村上一灣平地的沒幾條溝,雨水哪裏涔呢?村上的人卻越發多起來,人口也進入了旺盛時期。故道有個出口連著長江,每年夏天洪水來臨時,村上的人就很惶恐,因為洪水會從那出口湧進故道來,威脅村上的莊稼與田畝。不築有自己的長堤乍行呢?
於是每年冬閑,村上每戶人家的勞力都要去築堤。拿著苑箕扁擔鐵鍁抓頭包裹。一去就是一個冬。有的男子去時還是新郎,回來卻是當爸的人了。有的女子,男人出去時還是羞澀的新媳婦,而當男人回來,卻已是做了媽的人。那些出去挑堤的人,就住在附近的農家裏,若是沒有人家的堤段麵,就在那空蕪處搭個窩棚。
我們家的堤一往都是母親挑,母親在家既是男人也是女人。那時去挑堤的女子也多,年輕的年老的都有。還有的在那堤上談起了戀愛,回來就結成了夫妻;也有在那裏結成了親家,把自個的女兒許配給了另一個人的兒子。這樣挑完了堤回家,就給這對男女見麵,也就結成了親家。挑堤倒成了當時人們聚集歡樂的一種方式。人們或一年上頭都盼望著冬天來臨,好卷著鋪蓋行李挑堤去。一則可望及無限廣闊毫無遮擋的藍天草地河流,二則少有管束,聽不見家人嘮叨。隻管把那力氣望土地上挖去,兩全其美。
村人逐年逐年的挑,堤也逐年逐年的高,越加越寬,最終人們便在裏生養聲息。熱熱鬧鬧的過罷充實安逸的日子,再也不為敞種敞收所迫害。也不再露宿田間吃野菜野草挖樹根了。那個拚搏築堤的艱難歲月,失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卻是不可知的。
我知的就有一個,小姑婆家的二伯子。因為所築長堤跨下來,把腰稈子打斷了,抬回家沒幾天就死了。而他那繡花鞋一樣精巧的老婆,也成了一個見人就笑的瘋子。因他在世時對老婆極好,好的程度是每天上床睡覺要抱,每天的衣服也要他脫。且每夜裏都要把那他繡花鞋老婆搞得哇哇大叫。他老婆之所以被人叫做繡花鞋,實則好看不中用,還特騷。從不下地幹活,更甭說挑堤打溝了。總蓄在家裏,做做飯,洗洗衣服,整整菜園,喂喂豬。把自己打扮得象花一樣。好在她的男人高大,勞力極強也不需要她幹活。正因為太高大了,才被滾下來的泥巴打斷了腰。這高大壯實對於繡花鞋來說是種幸福也是種不幸。泥土將之她男人的生命奪去,她的生命也由此凋謝枯萎。因為再也沒有人替她幹活掙錢了,也沒有人抱她上床脫衣服給她滋潤。不幾日,就成了個見人就笑的瘋子,還得了厭食症,瘦得皮包骨,不久就拋開一對兒女死去。
這是小姑嫁給小姑父後不久發生的事。所以小姑少不了給那對失去了父母的侄兒女打照看。就小姑一生,真沒過過一天安身的日子。
小姑父沒有父親。大躍進時期搞共產主義社會吃大鍋飯,趕超美國資本主義。沒幾日就把國庫吃空了,沒得吃的了,一天一個人才四兩米。小姑父的父親身高馬大,怎麼吃得飽呢?還要讓給孩子們吃。就此餓死了。
小姑父有四姊妹,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小姑的公婆二十八歲就守寡了,辛勤的拉扯著孩子們長大成人成家。也日漸老眼昏花,分不清是非了,對小姑也不甚好。
娘子湖消失了,曾經娘子湖般光華的女人,也隨著時光流逝一個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