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山海平
坤祈十年這一戰,以大豫大獲全勝而告終,就此成了茶樓說書人百說不厭的神話。
“可惜了那青衫公子,年紀輕輕葬身流沙,連同容家驍勇善戰的二子也命不得返,實在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倚綠茶樓的說書人拍下醒木,結束了這日的說講。
聽了半日的素衣女子朝桌上丟下十兩銀子,步履緩緩地出了茶樓,忽然,她腳步一滯,抬頭看向對麵的匾額。
千秋樓。
“姑娘,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你嚐嚐。”時隔多年,千秋樓的掌櫃已經換成當年的小夥計,見到阿虞,他自然是認不得的,隻當是出手闊綽的客人,竭誠款待。
阿虞托腮斜睨著他,神色慵懶:“掌櫃的,十一年前我吃了您這店裏不少東西,不如趁今日把賬都一並算了吧。”
“十一年前?”新掌櫃吃了一驚,盯著她瞧了半晌,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
“姑娘真會說笑,是家中不差錢,出來尋小的開心吧?”
“嗯,我是不缺錢。”阿虞答得理所當然,新掌櫃被堵得不知該回什麼。
正要倒酒,又聽她壓著嗓子道:“可除了錢,我總還是缺點什麼的。”
“那您缺什麼?”新掌櫃給她倒了酒,捺不住好奇。
少女一身素衣,瞧不出具體年紀,隻見她膚色白嫩,眼睛又黑又圓,就是身段有些單薄,倒也算輕盈有致。蒸騰的酒意熏紅了她的麵頰,像兩朵開得正盛的桃花輕飄飄地綴著。
她不急著回答,而是垂眸看向外頭熱鬧的長街。
隻寂靜地看著。
倏爾,她笑了起來。
她必然是不愛笑的,所以笑的時候,唇紋微有些僵硬,原本過於冷清的麵容驀然添了幾分豔麗。
她便這般笑著告訴他:“興許……是缺一個願意真心愛我的人吧。”
哪怕真心相愛,又如何能抵得住隔閡在彼此之間的幾條性命呢,那是隔著山海的怨懟,是容烈臨終前唯一的心願。
所以,容塵再不曾來找她了,就算她幾次瞞著阿娘和阿爹潛回大豫,她也隻敢站在鳳音山下,抬頭遠遠地望著那隱在層林之後的屋宇。
但有時候,阿虞又會負氣地想著,他大概是沒有那麼愛自己吧,因為他明明說過,日後無論如何,都會來尋自己的。
想來,人是不可以把話說太滿的。
容揚死後,華裳殉情,小小年紀的容飛煜一夜長大,再無笑顏,容蘿多年生死不明,容家滿門親眷零丁……她也為此再不敢抱有奢望,在曜國拔毒的這一年裏,她隻記得自己很痛苦,痛苦到隻能依靠回想那最是幸福的大婚之日來緩解。
這姑娘真是古怪,說了一通,又給了一堆錢,就這麼搖搖晃晃地走了。
“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新掌櫃目送阿虞走遠,想到方才隔壁雅間的貴客特意吩咐把幾道招牌菜送給那姑娘品嚐,還吩咐記下那姑娘說的話,便趕緊去了隔壁。
入了門,先是看到高壯的黑奴瞪了自己一眼,新掌櫃縮了縮腦袋,往窗前走去。
俊逸溫潤的青衫男子負手立在窗前,從他角度往下望,正好能看見那素衣女子走過。
掌櫃的瞧這二人誰都沒有好臉色,便匆匆忙忙把話帶到,轉身便走。
容塵聽了阿虞那些話,本就心疼,再看她喝了酒身姿搖晃,東倒西歪,像是隨時要跌倒,清雅眉間驟然掠過一絲不悅:“九蘇和十裏怎麼不跟著?”
“少夫人每次都是偷偷回的大豫,九蘇和十裏沒法跟著。”六爻撓了撓頭,為這對夫妻明明牽掛對方,又王不見王的架勢感到頭疼。
容塵眸色微沉,聲線逐漸泛冷:“司徒然和翁淑顏不讓她回來?”
阿虞是他妻子,就算心思一時轉不過彎來,還在那鑽著牛角尖,為容家的事愧疚,不願意放過自己,終究還是會回到他身邊,自然還輪不到旁人插手阻攔。
“小皇帝上不了場麵,司徒然認了少夫人這個女兒,就想著過段時間廢了小皇帝自己當曜國國君,那少夫人就是要公開身份的,到時候……”六爻說不下去了,他覺得公子身上的冷意快把他這副皮糙肉厚的身子給凍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