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局限在狹小的車廂中,仿佛時間都走得慢了許多。
虧的是何福來有先見之明在路上捎了那三本書,讓何怨琛至少有處消磨。
饒是如此,火車在武漢站停靠後,他還是有種脫離苦海,重獲新生的感覺。
二人上了月台,何福來提議先在附近賓館住下,他再去買車票,何怨琛自然沒有意見。
因為有行李,他們選了離火車站最近的“三德賓館”住下。
何福來怕耽擱了買票,東西一放下,折身就回了車站。
眼下雖然還沒有爆發大麵積的戰爭,但廣州國民政府準備北伐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很多人都開始逃難了,車票很緊俏。
何怨琛是跟著一起下來的,何福來以為他隻是在火車上待了幾天有些乏了,想去街上活動活動散散心,交代幾句後就走了。
黃慕蘭說過,洪樓賓館距火車站還有兩個路口,約有三裏遠,但並沒告訴他在哪個方向、哪條街。
好在車站附近有很多黃包車,他們都是本地的“活地圖”,但凡能說出個名頭兒,多半是找得到的。
他隨便找了個路邊的車夫問,果然,老車夫汗巾往脖頸一搭,咧嘴答道:“曉得,4個銅元。”
何怨琛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沒有銅元,隻好說:“師傅,我趕時間,不如這樣,我給你1個銀元,你拉我過去,再拉我回來。”
話一說完,就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個銀元遞過去。
其時,軍閥割據,各地發行的銅元質量參差不齊,通常都是100~150個銅元才能兌一個銀元。
看著眼前的袁大頭,老車夫初時還有些發懵,再定神才相信自己是真的遇上了豪客,忙接過銀元揣進腰袋裏,激動得噴出了一嘴的唾沫星子,眯著眼道:“好嘞!先生好人品!”
老車夫得了三十幾倍的車資,心裏樂嗬,拉得黃包車跑得飛快,沒一會兒就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
“先生,前邊的紅磚樓就是洪樓賓館了,那兒有台階,我這車過不去,勞您移步。今天我也不拉其他的生意了,就蹲在這兒候著,您什麼時候下來,我就等到什麼時候。”
武漢的黃包車有六萬多輛,算下來,其實每個人的生意都不會太好。按照老車夫的經驗,一天能拉10個客人就算不錯了,他這一趟所得可是30趟的車錢。
何怨琛下了黃包車,朝老車夫道了聲“謝謝”,再拾級而上走進了斜坡小巷。
洪樓賓館所在的紅磚樓附近是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子,它們交織成一個很大的迷宮。
迷宮,是藏身和逃跑的絕佳去處,何怨琛有些明白為什麼接頭人會把落腳點選在這裏了。
到了紅磚樓旁,他沒有直接進去。
怕有人跟蹤,所以刻意在附近幾幢房子邊兜了兩圈,沒發現什麼異常再上了樓。
樓內走道不知道是沒有燈,還是有燈沒有開,走在裏麵有些看不清腳下。好在302房離著樓梯口不遠,餘光照清了門牌。
摸了摸褲兜,小膠瓶還在。
何怨琛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三快兩慢四快,這是黃慕蘭特意交代過的節奏。
“誰?”很快,裏麵傳來了一個低沉而警惕的聲音。
何怨琛差點就自報了姓名,好在及時想起了暗號,壓著嗓門報了出來:“今天是不是星期一?”
門先是開了一條縫,慢慢再開大了些,一高個、膚黑的男人把他拉了進去。
“你是哪位同誌?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一進門,男人就沉聲問何怨琛。
他一直記得老師的話,“做我們這種工作,必須謹慎、警惕、警覺才可以活得久一些。”
眼前這個人並不是約定好送來東西的人,雖然對方敲門的節奏和暗號都對上了,他還是要盤問一遍才放心。
“哦,我不是... ...我叫何怨琛,是北京大學的學生。”想著自己現在在做的事,何怨琛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話都有點不利索了,“我受黃慕蘭的委托來送東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