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魯智深路遇王進
一馬平川的黃土地。天,黃亮亮的天,地,黃厚厚的地,一黃千裏,沒有遮擋,滿目蒼涼,如大水淹沒後的洪荒。
日近中午,太陽毒辣辣地射出利箭,兩個趕路人渾身火辣辣的。老婦人早已疲憊不堪,跌跌撞撞蹌著身子,似乎隨時都要倒下。挑行李的男子走一陣歇一下,放下擔子喊娘,過來攙扶著她走一程,又回身挑起擔子趕一陣路。
終於,前麵出現一片雜樹林子,兩人如溺水之人見到河岸,踉踉蹌蹌奔過去。
男子在一棵大槐樹下放了被子卷,讓母親坐下,取出擔子裏的葫蘆與炊餅,給母親喝水吃幹糧。樹蔭下涼風習習,清涼的水消解了酷暑的炎熱與趕路的辛勞。
兒子見母親緩過氣來,給她捶腿,慚愧地說:“娘,孩兒不孝,母親年近花甲,還要舉家遷移。”
母親撫摸著兒子紅腫的肩膀,搖搖頭:“進兒,怪不得你,是你父親……當年惹下的禍事……”
話未說完,突然,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紛遝而至,男子躍身而起:“強盜來了,母親不必擔心,兒子去把他們全部殺光——”
老婦人安詳地舉手合十:“阿彌陀佛,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交些銀兩給他們,讓他們放我們走路就行。”
“那怎麼行?兒子堂堂八十萬禁軍教頭,怎麼能對一群毛賊低頭?”男人說著,跳起身來。
母親卻把他拉住了:“兒子啊,你本來有傷病在身,我們又趕了十幾天路了,已經精疲力盡,哪裏抵得過眾人?破財免災吧。”
“母親不必擔心——”
片刻時間,十幾個舉刀拿槍的漢子衝來,要他們“留下買路錢”,跟著就來搶行李。
眼看來勢洶洶,男子抽出一把大刀,舞出團團銀光,沒人能近到跟前。但他勢單力薄,護著行李,又要顧及母親,分身無術,不宜久戰。
正焦急萬分,樹林深處傳來“嘚嘚”馬蹄聲,心頭一涼:這下完了,他們還有戰馬,我這是虎落平川被犬欺呀……
“哪來的強人?”一聲巨吼,霹靂一般的聲音傳來,瞬間在林子裏炸開。一個肥胖的男子騎馬奔來,邊跑邊喊,“兀那鳥賊人——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搶劫路人,眼裏還有沒有灑家?”
眾人抬頭一看,來人是個軍官,頭上戴著芝麻羅萬字頂頭巾;身上穿件鸚哥綠絲戰袍;腰上係一條文武雙股鴉青腰帶;腳穿一雙鷹爪皮四縫幹黃靴;腦袋有麵盆大,耳朵占據了頭側的一半,高鼻子大嘴巴,落腮胡須從耳根彌漫下去,包圍了整個下巴。
真可算是:人高馬大寬肩膀,胳膊上跑得馬,脊背上踢得球,那模樣,已經嚇倒強盜們,“灑家”兩個字更是如雷貫耳。
“不好了,鎮關西來了——”領頭的一聲大叫,拔腿就跑。
眾匪徒聞風喪膽,隻恨爹媽沒給他們生下四條腿。來人在馬上舉刀,隨意劃拉一下,亮光一閃,賊首就躺倒在地上哇哇亂叫。粗漢也不追趕,跳下馬來,踢踢地下的頭領:“認得灑家?”
“不,不認得,聽,聽說過……”地上人欠身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