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風元郗發起了高燒,身子滾燙,臉色緋紅,蓮洛靠著他,感受最清晰,那老仆已然累極趴在桌子上睡著。

她不敢施法,風元郗是天緣帝尊之身,但有一分神力承受,便會比尋常人更易被察覺。

初冬的井水很冷,不過對她沒什麼傷害,月色下隻見一隻幼弱的狐狸縱身躍入井中,不多時裹一身寒氣濕淋淋的跳上來。

她回到房間,冰冷的身子窩上風元郗如火炙烤的胸膛。身上寒氣退卻了她又跳入井中,如此幾回往返,淩晨三更時分他的燒退了下去。

他在渾渾噩噩之間感受心口熨燙出一次次覆上冰寒,模糊之間看到幼小雪白的身影來來去去,而那一雙珠子黑湛。

仿佛做夢,他隻感覺身體火熱如潮退去,便又沉沉睡去。

蓮洛抖了抖身上的水,看一眼尚在昏迷狀態的風元郗,身形一閃離開冠華宮。

宮城深深籠在夜色中,星火點綴,散落各處。

蓮洛找到了太醫院,變幻身形,隱了身子大大方方進去找藥,那些深夜還在忙碌的醫官自然看不見她。她找到了幾位藥,替換了醫官正在碾磨的藥準備帶回去給風元郗敷傷口,又找了一些藥替換了正在爐中煎煮的藥湯。

等藥的過程萬分無聊,她蹲在門口,看著身邊人來人往,聞著空氣中藥香彌散,天上月圓,卻也漸漸退卻黑暗。

冥界數萬年如初的黑暗不見天日,她以為自己定然心性漠然,卻不曾想如今要適應著對一個小孩子上心。

冷硬的側臉牽起無奈,她站在門口,有人自她身上穿過,隻感覺到若有似無的微香氣息浮動。

門外有人進來,正在忙碌的眾醫官紛紛見麵行禮。

那男子身形修長,容顏清俊,一字眉傲然中庭,墨眸含珠光湛湛生輝,自眼角處斜挑,勾出幾分魅惑不凡的氣質,鼻窄唇薄,姿容雖妖了點,但始終攜一抹笑意在嘴角,便中和那魅惑的氣質為溫潤,著一身絳紫長袍,簪珠冠玉潤,凳盤紋雲靴凜然步入門扉。

蓮洛回身去看正在爐子上煨著的藥,見那藥冒了白氣,而爐子前正跪著人。她本想拿了藥就走,現在卻被絆的行動不得,即使是辦公差,也有諸多不能施法的原由,更遑論現在她萬般躲避。

走不得便等會兒,她索性就站在藥爐旁。

“皇上的藥煎好了沒?本王過來看看。”風謹禹眸光掃視一周,立刻便有宮人恭敬應答,蓮洛正瞧著那藥,不妨一雙手伸過來端了藥,呈向殿中站著絳紫華衫的男子。

風謹禹喚了一人進來,自那宮人手中接過藥,蓮洛唇角微抽,合著為他人做嫁衣了,不過這藥又不對症,喝了也白喝。

她抱胸目送那一行人遠去,又找了藥重新換到別的藥爐裏。

回到冠華宮時老仆還沒醒,風元郗昏迷著,索性沒人,她顯出身形提著手中的藥囊走到床邊。

服侍風元郗喝下藥,那孩子躺在懷中的時候,她有一種錯覺,已經記不得過去了多孩子,依稀有人也這樣待過自己,能回憶起的隻有一抹月白的雲袖,鼻息間淡淡玲蘿香。

他傷得很重,肩膀處要敷藥,蓮洛扶他躺平,便去解風元郗的衣襟,卻不料手剛放上他的胸口,便被一把握住,她抬眼,正與那孩子眼眸對上。

蓮洛若無其事的瞥了一眼,抽出手來,風元郗有些怔忪的望著月光下眉目清冷的藍衣絕色女子,無可自抑的失了神,等到肩頸處一涼一痛,意識回歸腦海。

傷口處有玉白的清涼手指撫上,很冷,卻也有些癢,癢到心裏,他輕輕地咬著唇,不出聲。

“痛就喊出來,你還小,沒必要故作堅強。”蓮洛神色專注的塗抹藥液,長及腳踝的青絲隻略在耳後挽起,額間藍色的墜飾如瑩藍如海水,襯得那眉目也越發虛幻,如九天上的月光。

風元郗喉間溢出一絲細微的呻吟,蓮洛唇角略勾,想著到底是個孩子。沒多久,藥液塗抹完畢,她直起身子,長發如緞垂下,風元郗手指動了動,粘了一抹,握在掌心。

“你是人,還是神?”這麼美,一定不是凡人吧。枕邊的那隻小狐狸不在了,他早該想到那隻小狐狸不是俗物。

蓮洛細細端詳,此刻的風元郗雖然依舊疏離淡漠,卻也和緩了幾分,沒想到她變成人身,他倒肯理自己了,尚且不驚不懼,端的好氣度,“你覺得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她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她之前還在想怎樣順理成章的陪在風元郗身邊,既然要讓他知道她的存在,就沒指望隱瞞自己仙身的事實,現在看來,似乎不用再想辦法了!

風元郗卻笑了,昏暗的房間,他笑起來,稚氣未脫,頰間兩個酒窩深深的陷下去,莫名的讓她看著很舒服。

老仆不知何時醒了,瞧見床邊坐著的女子,周身仿佛被月華所籠罩,有淡淡雲霧氤氳。

蓮洛回身瞧了那老仆一眼,話卻是對著風元郗,“他時日無多,大限就在這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