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紀順川,是個拜了柳家仙的半屍陰陽先生,當初進這行是我小娘做引,能活下來也多虧了她。
這事兒還得從我出生前說起。當時在九十年代的東北農村,那時候家家生活條件要比早前兒好一些,人也漸漸開始講究起來,生孩子要看時辰生,時辰好的鄰裏鄉親高看一眼,趕上那時辰不好的,自己爹媽都瞧不上。
我就是那時辰不好的。
我出生在羊年的臘月,本來爹媽是想生個二月猴,掐算著吉時造人,好不容易成功了卻沒想到我能早產。
老話說二月猴,富流油,臘月羊,守空房。我偏偏踩在了臘月尾巴上出生,加上那時候還有“七活八不活”的說道,讓所有人都認為我這八個月降生在羊年臘月的娃會克死全家,全家人都勸我娘扔了我,我娘不忍心,但最後街坊四鄰拿出“北災星南破月”的權威傳聞,硬生生嚇得我爹把我扔出去埋在雪窩裏等死。
那時候我家有個親戚小姨,這親戚其實屬於八竿子打不著的那種,她是我們村裏屈指可數的大美女,人美心善,正因為不忍心看我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被扔在雪窩裏,大半夜趁著所有人睡著,偷偷把我從雪窩裏挖出來帶回家。
東北的冬臘月是最冷的時候,老話說:“臘七臘八凍掉下巴,出門風吹呲咯牙。”意思就是臘七臘八出門,能把人下巴凍掉,牙凍麻,可我就是在臘月這個最冷的時候扔出去,抱回來的時候還活著,因此更被人認為是災星禍害。
後來因為家裏人不認我,小姨就認了我當兒子。爹媽不讓我跟他們姓,於是就跟了小姨姓,名兒也是小姨取的,從那之後小姨就成了我的小娘。
說來也怪,從我親娘生完我之後就總是三災兩病,沒一天痛快,親爹也沒好過,不是斷腿就是瞎眼,連上山撿樹枝這樣沒有一點風險係數的活兒都能把手指頭撿折,之後也不知道是誰說的,說我爹年輕的時候打死一隻狐皮子,我就是狐皮子轉世報仇的,必須馬上燒死才行,要不然就得禍害整個村子。
村裏的人一個個群情激憤,大半夜趁我睡著把我從小娘房裏捆了,架在新架好的木頭架子上就要點火祭天,不管小娘怎麼求爺爺告奶奶可就是沒人救我,最後還是找到村裏當時很德高望重的莫奶奶發話,把我救了下來。
莫奶奶的身世似乎也很離奇,村裏幾十口人沒人記得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她也似乎沒有家人,而當時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供黃大仙或者保家仙,莫奶奶家什麼都不供但說的話都非常準,從不下地務農但家裏也從沒斷過糧食,每年開江打魚,隻要按照她說的地點準時下網就保證能撈個盆滿缽滿,而且我們村的生活條件要比其他幾個鄰村高出一大截,一大半都是莫奶奶的功勞,因此她的話沒人敢不聽。
小娘去求莫奶奶幫忙,她在家連門都沒出,隻是跟村長說了一句這孩子不能動,之後回屋裏取出一捆紅線,擰成一根麻花繩,在天剛擦亮的時候帶我到後山頂上的孤樹旁,劈下一根樹杈,用小刀削成一個圓形,中間摳個眼兒,係上紅繩子,一頭綁在我脖子上一頭綁在樹上,又讓我跪下磕了幾個頭,算是認親。
就這樣,我又認了一顆大樹當“爹”。
雖然奇葩,但好歹我活下來了。
之後我和小娘在莫奶奶家住了幾天,我還記得,當時小娘跟莫奶奶在一個屋,除了天黑之後小姨偶爾出來捧柴火之外,那幾天我都看不見她,而且從小娘住進莫奶奶屋之後,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主屋裏傳來好像幾百個人的嬉笑聲,直到我們準備離開的前一晚那聲音才消失。
離開村子當天,莫奶奶親自送我們出村子,臨走的時候握著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寫了幾個字,那時候我還小,不知道寫的是什麼,隻覺得癢。
後來我跟小娘搬到山外麵的縣城裏住,小娘開了一家黃紙店,專門賣黃紙冥幣元寶一類的東西,日子不算大富大貴,但過的也還算滋潤富裕,直到前幾天,店裏接到一個電話,莫奶奶過世了。
小娘聽到這個消息似乎並不吃驚,隻是淡定的在貨架子上拿下幾摞黃紙塞進口袋裏。我們店裏平時隻賣黃紙香燭,壽材一類的從不接觸,但不知道小娘從哪兒拿來幾個紙紮的小人兒,每一個隻有巴掌大小,但做的栩栩如生,紙乎的臉蛋子上抹著通紅的腮紅,粉嫩的竟然很好看。
小娘是個很熱情愛笑的人,我從沒見過小娘這樣陰沉淡定,一路上也不敢說話,跟在小娘身邊坐上回村的拖拉機一直到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