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可以阻止它發生。”我小聲說道,但是我說這句話的聲音已經大到讓他聽見了。
“如果你在說我認為你在說的,我不想聽到,諾亞。我們說過不再討論它了,”他站了起來,“這種事我做不來。”他高高地俯視著我,雙唇緊閉,好像能從此對此事閉口不提。嗯,我不會再那麼做了。我不能沉默不語,任由事情發展。我跳起來想接近他的高度,想知道是否有一天我們的身高能一樣——我們能變得平等。
“你不能在討論過去的事時都用‘它’來指代。她死了,爸爸!格蕾絲死了,而我本可以阻止這種事發生。我本應該阻止,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辦。我那時不知道我畫的畫意味著什麼。我怎麼能知道呢?我那時才5歲,那不是我的錯!”我對他大喊。他看起來很吃驚,向後踉蹌了幾步。
“沒有人說那是你的錯,諾亞。那當然不是你的錯,那是一場可怕的事故。沒有人怪罪過你,我們從不怪你。但是你向我們保證過的,你說你可以不畫了。”
“但是我不能,這就是問題。我一直向你們保證,而且我說的時候是認真的,但是我就是難以自已!”
我看著他。“在我的畫中,她在花園裏,在公園的淺水遊泳池裏,她的頭發正漂在水麵上。我是在事情發生前畫的那張畫,爸爸。然後我把它藏到了玩具箱裏。我應該給別人看的,我應該告訴別人,我應該告訴你或者媽媽。但是我知道那樣做不對了。我現在還能看到自己把它塞進玩具箱箱底的畫麵,我那時希望它可以飛走或消失掉。”把自己的所見所為說出來,感覺真好。
但是他低聲說著:“不,不,不。”聲音像念咒語一樣越來越大。他踩著地板上的畫,在廚房裏踱著步。
“不!不!你還需要看醫生。我們不能隻抱著最好的希望,希望你長大後不再畫畫或學會控製它。一定有辦法阻止你再這麼畫下去。我是說,你不能一輩子都畫會發生在別人身上,但不知道事情發生時間和地點的畫,對嗎?這是不對的,諾亞。這種生活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們。”
他再次坐到我旁邊,將手輕輕放到我的肩膀上,迫使我看著他。
“諾亞,你現在要學會控製自己。我相信你,你媽媽也相信你,我們相信你所說的關於你的畫的事。但是那並不意味著你要繼續這樣下去。這是不對的,孩子。你媽媽再也受不了你這樣了,我也是。我們會找人幫助你,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們愛你,諾亞。你在聽我說嗎?我們愛你,兒子。”
他看著我,迫切希望我給出他想要的答案。他繼續說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
“我想我們都覺得這次搬家後,事情發生了變化。你看起來融入得很好,但顯然我們錯了,顯然一切都沒有變!”他喊出了最後一句話,之後便沉默不語。
他站起身,將桌上剩下的紙扔到了廚房的地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在發抖,臉色通紅地看著我。我可能被嚇到了,因為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沒見過如此勃然大怒的爸爸。我向後靠,想離他遠些,但是他抓起我坐著的椅子,使之傾斜,這樣他正好可以直視我。他離我那麼近,我的臉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他抓著我坐著的椅子,椅子隻靠兩條腿保持平衡,然後他鬆開椅子,椅子砰的一下回到了水平位置。他躲開了,好像他不是很相信自己。我們都呼吸急促,回不過神來。
最後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每一張紙,不斷低聲說著什麼。我低下頭去聽他的話——“格蕾絲,格蕾絲,格蕾絲。”
我轉過身,卻發現我自己也在低聲說著“對不起”。
當我回頭看時,廚房門大敞著。他關掉了走廊的燈,慢慢走上樓,然後關上了臥室的門。我現在又是自己一個人了。
我靜靜地坐在黑暗中,試著向自己承諾不再畫那些畫了,然而我知道自己還是會繼續。我知道自己會一遍又一遍地畫那些畫,而且會越畫越具體,將骨頭上的線條、血管以及皮膚刻畫得入木三分。每一張畫都比之前的更糟糕,而我的爸爸、媽媽和醫生也無法阻止我。
我知道我會繼續畫下去,直到我看見墨跡移動著,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一樣抽搐著責罵我,直到某些東西開始變得清晰,變得有意義。我必須要等到圖像變得清晰並形成一幅完整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