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水墨葡萄畫
說話間,葉文和那漢子從過道來到內院天井邊,內院那棟兩層木樓的底層有個小廳,是專門用來待客的。廳堂上的徐渭正在烤火品茶打量著前些天葉文畫的一副水墨畫,聽到有響動,抬頭見到葉文進來,徐渭道:“求之小友,你可是讓老夫好等啊,今日一早過來,你就影子也不見了,從辰時到現在等了老半天。”
葉文慌忙作揖連聲道歉道:“抱歉,抱歉,待會午飯好好罰我三大杯,嗬嗬,實在是沒想到老先生正月初二就會過來。”
徐渭摸著胡子,微笑道:“人老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尤其是大年更是如此,妻弟子侄之輩人丁寥落,自己一人獨處,實在是頗為冷清淒慘,就想著到老弟這裏叨擾叨擾,分享下年中況味。”
葉文連忙表示道:“歡迎歡迎,歡迎之至。徐老先生來,簡直讓寒舍蓬蓽生輝了。”
不待葉文說完,徐渭便開懷大笑,道:“每每與小友相談,總讓人如沐春風,甚是愉悅。”
葉文私下裏吩咐小書童張安去錢塘縣城找一家相熟的酒樓,讓掌櫃的派一個廚子和兩個打下手的傭工來宅子裏幫忙,多給傭金便是,又向酒樓借了兩張八仙桌,讓腳夫把抬到宅子裏,新春這幾日酒樓沒什麼生意,所以人手和家夥是都可以外借,並不影響。
徐渭是影響後世五六百年的書畫大家,如今登門拜訪,葉文豈能放過這個學習的好機會,他後院廂房有一間書畫室,就是備友人來訪時談文論畫的,畢竟內院小樓的書房外人不便進去。
葉文讓小書童張安把他往日裏的十數幅抱到書畫室裏,逐一請徐渭指點,徐渭看了幾幅水墨畫,驚歎道:“葉小友,你這不是向我請教,是來炫耀的啊。”
葉文誠懇道:“弟或許有些奇思妙想,但往往是意到筆不到,筆到勁不到,所以畫出來的往往似是而非,現在老兄也看到了,這筆墨稚嫩的很,老兄乃越中十才子,善畫,誰人不知道老兄大名,請老兄指點,真心相求。”
徐渭得了奉承,也很愉快,隨即卻又歎道:“小友且勿把時間都消磨在作畫上,畢竟畫作再佳,也不足以謀食啊,自古書畫需要官位來襯托,若是我現在是個進士,或者翰林,那我的字畫必然門庭若市,價值百金,可我隻是個小小的秀才,困於場屋二十餘載,尚不能得誌,前些年十分落魄時還曾賣畫為生,一幅畫也隻是賣個百十文錢,難道我徐渭的畫,隻值得百十文錢?”
這最後一句反問,顯出了徐渭這一生悲憤無奈與驕傲,徐渭是個類似於梵高類的天才,生前才華少有人賞識,晚年間更是疾病纏身,三餐不繼,窮困潦倒,死後卻是光耀數百年,鄭板橋,齊白石等畫作名家都甘願做其門下奴仆走狗,這是何等的讚耀。
葉文道:“老兄之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陽春白雪般,不必盡得俗人誇讚,有三五知己好友欣賞足矣,我輩學書畫,本不為賣錢,都是真心喜愛此道,籍此抒發情懷,不讓我畫畫,渾身不自在啊。”
“說的極是。”徐渭大笑,拍著葉文的肩膀感慨道:“知我者,葉小友是也。”
兩人談畫,越聊越投機,詞鋒往來,交談熱烈,小書童來回兩次添水續茶,看兩個的氣氛,根本插不上話,到最後隻能硬著頭皮打斷葉文兩人的交談道:“少爺,晚飯已做好了。”
請來的大廚果真有真材實料,善能安排,主菜是一隻肥美鮮嫩餓的大白鵝,其餘肉菜青菜冷盤小菜俱安排得妥當,由於佐料沒有酒樓裏全,所以菜食也沒有酒樓裏那般的入味,但勝在鮮美和幹淨---
酒是一大壇上佳的花雕,有二十多斤,這幾日葉文不時小酌也隻是喝了三四斤,這時用酒勺舀了一壺揪放在火爐上溫著,看著暮色牆頭下積雪,喝著熱酒,吃著熱菜,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葉文和徐渭入席,兩人在席間高談闊論著,小書童張安和徐渭的老仆在席旁侍候,小書童張安自謂:“跟著少爺肚子裏還是有些墨水,認識幾個大字的。”但現在卻是聽的雲裏霧裏的,簡直是兩眼一抹黑,聽的兩人說什麼焦墨,濃墨,漲墨,破墨,渴墨,淡墨,由工到放,生紙渲染,之類的話語,完全不懂自家少爺和徐老先生再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