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世界——讀尚壘的兒童《小鼠濮小木》

車槿山

一沙一世界,一本書更是一個世界。這裏是孩子的世界,是動物的世界,是花花草草、五彩繽紛的世界。

一隻小鼠,單純可愛,聰明伶俐,時不時還有點小大人的樣子。它會拉琴,會做詩,尤其是能離開父母獨立生活,把自己的日子安排得有模有樣。它身邊還有幾個各種場合結交的朋友,書中講述的就是他們的小歡樂、小憂愁、小心思、小冒險、小成功……

也許,對成年人來說,這樣的情節未必有什麼吸引力,因為太簡單透明了,但這是一切童話最基本的特征。其實,就像西方著名的成長一樣,這裏的故事表現的也是人物的成長,孩子們在學習這個撲麵而來的世界,在學習中長大,嚐試著以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也就是克服所謂成長的煩惱。我們在書中看到的就是這種在生活中學習生活的栩栩如生的曆程,包括心理曆程,這與成年人麵對的存在的大問題是同質同構的,指向人生意義的最初感受與理解。

我們可以想象,當一個孩子自己靜靜地看這本書時,或者當一位家長在床頭給孩子念這本書時,此時的閱讀雖然是一種愉悅,一種享受,但同樣也是一個接受教育、學習世界的過程。如同這本書中的人物一樣,孩子可以學習語言文字,接觸琴棋書畫,了解神奇的大自然,熟悉方方麵麵熔中西文化於一爐的知識,甚至還有生活中的吃穿住行和社會上的接人待物。不過,相對於這種知識和技能的積累,尤其是孩子可以通過這裏積極向上的故事,通過一幕幕溫馨的生活場景,通過人物純真的心靈,接受一種情感教育,一種精神熏陶,形成對美好的初步認知。讓兒童成長為善良的人,這應該是兒童教育最重要、最基本的目的吧。看看今日社會觸目驚心的現實,我們流行的功利教育值得反省的地方就太多了。

眾所周知,自上世紀初開始,中國受到西學東漸大勢的影響,尤其是受到西方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兒童的發現”成為文學與文化生活中的重要話題,由此產生了一種嶄新的兒童觀。兒童不僅獲得了不依附於成年人的存在意義,而且成為自然神性的象征,成為讚美的對象。童心崇拜是那時的文學與思想中普遍的現象,例如魯迅就倡導過幼者本位的觀念。這一切與傳統中國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父為子綱的思想相比,具有不言而喻的進步意義。不過,發展到後來,過度強調兒童的獨立價值,過度凸顯兒童/成人的對立與割裂,這也難免成為一種新神話,一定程度上也就背離了作為這一思想來源之一的啟蒙傳統。

其實,至少在文學寫作中,兒童作為沉默的少數人,對他們的藝術再現隻可能是成年人的回憶性想象,歸根結底是一種敘事,一種虛構,一種創造。同樣,兒童文學不論怎樣試圖描繪兒童返璞歸真的自然狀態,試圖避免成年人的意願,也必然會對兒童讀者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也就是具有導向性質的教育功能。因此,兒童文學作家與其他文類的作家一樣,也永遠麵臨社會責任的問題,甚至比其他文類的作家更受到這一問題的糾纏。

此書作者尚壘在北京大學中文係讀研究生時,是我的學生。上學期間,他在諸多方麵都顯得很有才華,我叫他小才子。畢業後,他放棄了不少工作機會,走上了一條文學寫作的路,盡管其間遇到了一些困難,卻矢誌不移。中文係的學生,在入學時懷揣寫作夢的大概不是少數,但畢業後不改初衷的則寥寥無幾,大多在當今社會主潮的衝擊下,在養家糊口的壓力下,投身更具效益的事業了。當然,我這裏倒也不是認為文學就一定重要,一定比其他事情更有意義。我想說的僅僅是,如果有自己的理想,能夠堅持下去,不論結果如何,最終都是一種幸福,也是一種奢侈。迄今為止,尚壘創作了不少劇本,其中一些也公演了,算是小有成績吧。這次他又寫了這本兒童,囑我作序。我大致讀了讀,感覺可圈可點之處甚多,同時也生出一點感慨,既是對這本書,也是對他這個人,因此有了以上的話,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