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榮靖,你拿什麼還?
整個兒過程漫長得可怕,我知覺全失,盡管能夠勉強睜眼看得出榮靖嘴裏在說些什麼,但卻是再沒有心思也再不敢去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挨過去的。
明明白子墨的藥那樣厲害,我應當是什麼痛楚都察覺不到的,但仍然覺得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人感到痛不欲生。
後來我暈厥了過去。
許是精力都用來憎恨了,許是那剖腹取子的過程太過漫長,長到我連繼續看下去的力氣都沒有,我終於還是兩眼一閉,孤身陷入了黑暗當中去。
我好希望這一次,就再也醒不過來。
或許睡前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是夢境,是我思慮太多,心思太重,所以才會做這樣一個讓人絕望又痛苦的夢。
可當我再度睜開眼,感受到雙手被人包裹住的溫暖,見到那張俊逸卻令人恐懼的臉時,才知道自己的希望破碎了。
碎片將人紮得遍體鱗傷。
我選擇偏過腦袋去,將自己的臉埋進枕頭裏,閉上雙眼的瞬間,淚水遏止不住地滿了出來。
很快就感到臉下一片濡濕。
倏地,一雙手將我撈起,讓我從這樣的姿勢中脫開,自方才險些窒息的危險中脫離。
我狠吸了一口氣,一下揪著眼前人的衣襟,張大了嘴,一口便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用了我全部的力氣,嘴裏滿是血腥味兒,充斥著口腔,又漫到了心尖,化作一把利刃,狠狠剜著我的心,將之刺得血肉模糊。
卻也隻得榮靖一聲悶哼。
他默然承受著,一語不發,甚至抱緊了我的腰身,防止我才剛轉醒尚且無力的身軀倒下。
何其貼心?
我是醫者,知道人體哪裏最為致命,隻要我想,隻在下口的時候,就能夠輕易取了他的性命。
可是我沒有。
咬了一會兒後,牙根開始發酸,我沒有氣力再進行發泄,於是隻能夠鬆口。
我側眸看見那個血流不止的傷口,眨了眨眼,最後隻輕哼出一聲冷笑。
箍著我的手一緊。
“娥娥……”那道聲音添了幾分疲憊感覺,仿佛隔了漫長的時光才傳達至我的耳中,他說,“想要恨,那便盡情恨罷。”
“不!”我亦吐著極度沙啞的話來。
我感受到承擔著我所有重量的榮靖一怔,身軀僵硬住了。
我忍不住冷笑,說出的話亦是冰涼之至,“榮靖,你讓我親眼看到那一個場麵,無非就是想要讓我恨上你,再恨你多一點兒……”
“可我偏不要如你的願,榮靖,你如願的事情太多了,總要有那麼一件是讓你求而不得的。”
反正白子墨隻給我延長了三個月的壽命,如今已過去大半,或許今天,或許明天,或許……
我總是要死了,已沒有太多的力氣去恨一個人。
但我仍然要讓他一輩子都記著,他欠我的一切,他這輩子下輩子都償還不清的債。
“……好!”
我原以為他會動怒,說些自己難以控製的狠毒話語來,但千萬沒想到,竟隻有這一個簡單的“好”字。
他說:“洛娥,如果有來世,你一定要與我短暫相聚,而後又永久分離。”
以此來懲戒他嗎?
榮靖,你也知道我時日無多,今生今世,你再沒有辦法做出你口口聲聲所說的補償了嗎?
哈!
原來你都清楚的啊。
醒來後,我沒有吵著鬧著去找那個孩子的屍身,也沒有再同榮靖爭吵,每日裏安安靜靜地躺在未央宮中,等待著自己死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