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陽,閩南人,出生在己巳年建醜月卯日卯時,用我爺爺的話說,我是一個陰時陰日陰月陰年出生的人。
按照中華古時候傳下來的觀點,我這種體質屬陰的人容易招邪,我爺爺故而給我取了一個“陽”字,說是可以鎮壓我體內的陰氣。
他是一個奇怪的老頭,喝醉酒就滿嘴胡話,喜歡跟我們小輩扯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我原本從來都不信爺爺跟我們扯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可是自從我父母出事後,家道中落,我才知道爺爺這一輩子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的父母都沒文化,出門做生意被騙受了刺激雙雙跳河,屍體是爺爺親手抬回來的。
我從未想過,“抬棺人”這三個與我風馬牛不相及的字眼,竟是再往後的十多年裏,與我緊密相連。
所謂抬棺人,就是抬棺材的人,其中並沒有多麼高深的學問,隻要有蠻力就行。可抬棺這一行,也是不普通人說做就能做的,抬棺是個技術活,一不小心的話一口棺材就能將你活活壓成殘廢,甚至直接壓死。
若是再出了一點問題,死者或許還會找你一點事情,甚至索命。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個貧窮的小村子,四麵八方不是荒塚就是荒郊野嶺,人跡罕至,村裏的人一直盼望著出去掙大錢,可也沒聽見多少人在外頭發達了,直到我父母死後,村子裏的年輕人也是安分了不少。
越窮的地方,人越懶。人越懶,地方越窮。
到了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們村已經是全國知名的貧困村了,但和村裏的年輕人一樣,還總是幻想著有一天能夠開一個大公司,趕英超美,上市吊打馬雲。
但殘酷的現實告訴我,想要在這一片荒郊野嶺裏混出好日子?那是再做白日夢。
爺爺老了,想要養我這個十八歲的小夥子已經不容易了,他也知道,我如果不去外頭見識見識,怕是這一輩子都要老死在這個小村子裏了。
但他四處找人,想要找別人帶我出去去廣州謀條生路,可村裏剩下的都是一些懶漢,自己的錢都不夠花,誰願意帶一個非親非故的毛頭小子?
家裏的田地一直在變賣,可這終是無根之水,救不了我和爺爺的燃眉之急。
日子慢慢過去,家裏的米缸也是快見了底,爺爺的酒也沒了著落,最後他一狠心問了我一句,想不想跟他再去幹一票。
我也沒多想,人要是窮瘋了,真的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牢裏那些竊賊,出去之後照樣賊心不改,因為他們出來後一樣很窮。
爺爺撬開家裏廢棄的地窖,在裏麵摸索了好久,終於摸出一根黝黑的棍子,說是要帶著我去找一個叫獨眼陳的人。
他是爺爺的老相識,住在隔壁村,聽說當年和爺爺一起下過海,有點遠親關係,眼睛是因為早些年幹活被弄瞎了,幹活不利索,這才閑居在家。
到了他家我才知道,爺爺口中的幹一票,指的是給別人去抬棺。
閩南地區辦白事,那死的人必須在自己的家裏或村子裏過身(閩南地區忌諱說“死”,一般稱作“老了”和“過身”),橫死的人在外的人是不能進村子裏的,因為有種說法,會給村子帶來厄運,或者會破壞村子裏的風水。
那些橫死在外麵的人,隻能在村子門口辦理喪事,這麼一來,就需要一種特殊的職業:抬棺人。
獨眼陳是見過我的,再加上有了我爺爺的擔保,他自然沒有拒絕,可他還是拉著爺爺說了好久的話,最後還送了爺爺一箱子酒和一些糧食,讓他三天後帶著我再過來一次。
有些事情好像就是命中注定,你怎麼躲都無法去躲開。三日後還沒等我和爺爺出發,獨眼陳卻是親自上門,給爺爺送了好些雞蛋,帶著讓我拿著那根黝黑的棍子,去抬棺。
臨走前,爺爺讓我在祖宗的排位門前磕了三個響頭,還給祖宗燒了不少紙錢。
按照爺爺的話來說,這是在尋求老祖宗的陰福,老祖宗會在下邊兒替我們看著點,讓我們能平安歸來。
等出了村子後,我就跟著獨眼陳一路南去,走了好久,到天黑的時候才走到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村子裏。
這個村子名叫陳家村,是獨眼陳的本姓村,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因為怕自己做的事情會給祖宗帶來厄運才搬到了我們隔壁村。
獨眼陳一路上也沒閑著,一直絮絮叨叨地告訴我今天晚上抬棺的一些注意事項,用他的話來說,抬棺的時候不能先起腰,要等到大夥兒一起喊一二三的時候,才能夠起腰。
抬棺是一個技術活,尤其是走山路的時候不能離肩,否則會引死人不滿,再者走水路的千萬不能碰水,但後果他卻沒說,他隻是說我是老黑棍的孫子,應該沒事。
但我看得出來,這裏麵似乎別有隱情。
我在心裏暗暗記住了三點,萬一出錯發生了一些不吉利的事情,那可真的會要命。
我和獨眼陳一路交談過去,便看到陳家村的村門口,擺著一個簡易搭建的靈堂,靈堂不大,但卻極為正式。門口還掛著兩幅對聯,大致意思我沒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