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彎紅月掛在天上,漁郎小心的抬頭看了一會兒,心裏覺得有些奇怪,月亮不應該是白色的嗎?
隻是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他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山腳下已經是第三次傳來腳步聲了。漁郎借著天上的紅月光,仔細的往林邊瞧了一會兒,但絲毫看不到山猴子的影子,他知道山猴子就藏在林邊的某處,但這家夥顯然比成了精的猴子更熟悉大山。當初陳主任堅持讓山猴子與漁郎一同行動,漁郎還一百二十個不樂意,現在他似乎明白了陳主任的用意。
“我知道你也是窮苦人出身,但這裏畢竟不是上海,從井岡山到蓮花縣,幾乎都是山區。山猴子是江西人,從小在山裏長大,雖然當過土匪,但現在也是咱們革命隊伍中的一員。這次任務,是黨對你的考驗,也是對山猴子的考驗。你放心,這一路上,山猴子會帶給你很大的幫助。當前的戰鬥環境你也已經很清楚了,這次任務,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手中的箱子不大,是用竹子與藤條混編製成,既結實又輕巧,泡在水裏也不會變形。離開井岡山之後,這箱子就沒離開過漁郎的手,睡覺的時候他將箱子和自己的手腕綁在一起。山猴子看漁郎的小心勁兒有點覺得好笑,但終究不敢笑出聲。陳主任說過,這次的行動,漁郎才是隊長,讓山猴子一切行動聽漁郎的指揮。
已經快到十月了,伏在草叢之中,漁郎甚至能感到一絲絲的涼意,但問題在於這一丁點的涼意,似乎對山裏的蚊子毫不管用。漁郎的粗布衣服,甚至也無法抵擋山蚊的利嘴,更不要提裸露在外麵的雙手與頭麵了。上山的時候,山猴子讓漁郎用野草將手包上,漁郎覺得太麻煩便一直搖頭,現在看來,山猴子才是對的。
今天是離開井岡山的第三天了,按計劃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到達了蓮花縣,但事實上在山猴子的帶領下,他們已經在山裏趴了一天一夜。
“有點不太對頭,黃狗子比以前多了,還有灰狗子也不少。”山猴子的口音很奇怪,原本漁郎以為山猴子應該是湘西口音,但有的時候山猴子的北平官話說得也不錯,更有好幾次漁郎故意說了幾句上海話,山猴子居然也聽懂了。而曆史上長沙一帶的口音紛多繁雜,所謂十裏不同音,各式各樣的方言聽得漁郎頭暈腦漲,可山猴子就象個翻譯機一樣,什麼土話都能聽懂,什麼土話都能說。如果把山猴子扔到人群裏,就象把一滴水扔進大海裏,立刻變得無影無蹤。相反的是,漁郎雖然已經在井岡山參加紅軍隊伍兩個多月了,但卻一直顯得與本地人格格不入,按山猴子的話說:你這細皮嫩肉的學生伢,誰還看不出來呀?
因此上一路從山上下來,雖然陳主任反複強調過,這次的行動漁郎才是隊長,但其實很多時候,漁郎也得聽山猴子的安排,就象現在。
“唔……哎呀……”林邊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音,應該是嘴被捂住了,所以聲音並不高。借著天上的月光,漁郎看到一條黑影象猴子一次從林邊竄了出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將林邊兩個扛槍的巡邏兵幹掉了。
“好啦,莫事了,出來吧!”山猴子衝著漁郎的位置招了招手,而後很高興的從地上的屍體上抄起兩柄步槍,“好槍,好槍!”
部隊上不但槍少,而且好槍更少。漁郎來部隊上兩個多月,都沒有分到槍。此時看到山猴子搶的兩把槍,漁郎也分外的高興,而後又立刻在心中歎息了一下:如果是兩柄短槍,那該多好。
漁郎還在歎息的時候,山猴子已經找了一株大樹後,開始在樹下挖坑。
“你幹啥?”漁郎問了一句,“咱時間不多,這屍體就不用埋了吧?反正咱立刻就走,敵人不一定能沿著屍體追上咱們。”
“黑皮有啥埋的?”山猴子頭也不回,到是挖坑的動作更快了。
山裏的人甚至上是許多部隊上的人,對於敵人的番號、隸屬部隊情況也不是很清楚,他們隻把穿灰色軍裝的敵人稱為“灰狗子”,把穿黃色軍裝的稱為“黃狗子”,而“黑皮”則是指的地方民團等一些非正規部隊。有的時候,因為那些組織民團的地主老財舍得花錢,所以這些黑皮的裝備甚至比正規軍的還要好。就比如剛剛山猴子搶的這兩把槍,絕非老漢陽可比。
不大功夫,山猴子挖好了坑,將兩把槍連同子彈埋了進去,一嘴興奮的說道:“等咱從省城回來的時候,再把槍挖出來。你說這回咱繳獲這麼好的槍,咋說排長能分給我一支吧?不能總讓我拿著柴刀砍敵人啊!”
陳主任介紹的時候,說山猴子隻有二十五歲,可在漁郎看來,山猴子少說有三十歲或更大年紀才對。湘江的山水養育了山猴子,也將風霜毫不留情的印刻在了山猴子的臉上。山猴子已經稍稍有些駝背了,眼角的魚尾紋也在慢慢重疊,在漁郎的印象中,自己的老爹常年打魚而勞累的眼角,才與山猴子相似。
山猴子很瘦,就真的象一隻猴子一樣,但如果誰小看了這副身板的話,就一定會吃大虧的。山猴子的人就象他手裏的柴刀,淩銳而鋒利,雖然瘦小卻又力大無窮。剛剛丟了性命的兩個黑皮,估計到死都未看清山猴子的樣子。
陳主任說山猴子雖然隻有二十五歲,卻是當了十年的土匪了,看著山猴子熟練的殺人手法,對陳主任的話,漁郎深信不疑。
“我來幫你!”漁郎走過去,想要幫上點什麼忙。
“別!”山猴子卻推開了漁郎,“這個地方隻有我自己埋,咱們回來的時候才找得到,你動了手腳,咱就找不到了。”
看來埋東西也有埋東西的手法,漁郎隻能站在一邊,他不知道這次行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山裏的天氣說變就變,會刮風更會下雨,但山猴子似乎有什麼獨特的手法,無論這裏怎麼改變,隻要是他親自埋下的,無論隔了多久,他就總能找到埋下去的東西。
看著山猴子小心的將一切都布置好,漁郎再次抬頭看了看天:“猴子,今天咱肯定能到蓮花縣了吧?蓮花縣有咱們的交通站,但根據陳主任的事先指示……”
“除了接頭的,啥人都莫見是吧?”山猴子又笑了,漁郎覺得山猴子在笑的時候,他的臉真的和山裏的猴子一模一樣。
山猴子蹲在地上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可惜的搖了搖頭:“剛才下手急了,衣服捅破了,不能用了。”漁郎沒有看清山猴子怎麼動的手,但是現在看看地上的屍體,都是前胸中刀,一刀斃命,鮮血已經染紅了前胸,就算是洗也很難洗幹淨了。否則的話,兩個人化妝成黑皮,到很可能輕鬆混過蓮花縣。
“沒關係,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我來想辦法進城。”漁郎覺得終究自己才是隊長,這鼓舞士氣的事情,總是自己的份內之事吧?盡管這次小隊裏隻有他和山猴子兩個人。
但似乎山猴子根本沒有注意到漁郎的話,到是一直低頭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而後連連搖頭:“奇怪了……”說著話,又在屍體上翻找了一陣,先是找到幾塊洋錢,山猴子毫不猶豫的將洋錢塞到自己的口袋裏,而後又翻了又翻,終於被他從屍體上翻出一個小本本和一塊木頭牌子,山猴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