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一本小說集是怎樣誕生的(1 / 2)

這本集從最初一個念頭的閃現直到全部完成,曆時近五年。

在寫這些時,我的職業是財經記者,日常工作是采訪並報道世界500強企業的管理經營情況,每天在摩爾定律(每一美元所能買到的電腦性能,每隔18~24個月將翻一倍以上)暢行無阻的領域打滾,所接觸到的全部是關於財富、增長、科技革命和企業神話瞬間破滅的故事——中間還經曆了一次全球性金融危機。

現在回想起來,在每天盡量客觀、準確地描述身邊這個近乎瘋狂的商業社會之餘,我大概是將自身對世界的一些困惑與苦惱通通移入了這一領域,給它們找到了一個暫時的安身之處。

算起來,到現在為止,我一共寫了十二個短篇、五個中篇,正在寫一部長篇(寫到一半卡住了)。因為本職工作與文學出版無關,一開始並沒有想過投稿或出版,所以在我埋頭寫的過程中,每篇的刊出和集的出版,全部是因為一些特別的機緣。

說白了,就是非常奇妙地遇到了對我的寫作生涯來說很重要的一些人和事。

這本集的緣起是在2006年前後,我和《21世紀經濟報道》的幾位前同事聊天時,談到記者這一職業給我的寫作帶來了一些障礙。長期的財經紀律寫作訓練,使得我很難在中使用第一人稱直抒胸臆。另外,除非寫短篇,對文學功底尚淺的人來說,在中長篇裏我也無法自如地運用全知觀點的寫法。

當時,我的頂頭上司沈顥建議說,那不如就按記者更習慣的方式寫好了——他指的是采用一種兩重嵌套形式。就像毛姆說的那樣,用第一人稱講故事,但她(他)並非主人公,隻是故事裏的一個人物,她(他)與讀者一樣,對故事中的主人公感興趣,也會部分參與到故事中去。

於是,《無可無不可的王國》這本集就在這次聊天中誕生了,就像清晨樹葉上搖搖欲墜的露水一樣,“啪嗒”一聲直落到我的腦門上。

從這一刻起,這本集的結構變得異常清晰:它會是一部由幾個故事組成的“都市奇譚”,敘述者在城市中輾轉,傾聽陌生人講出的奇異故事,並將它們一一寫出——我日常的工作不就是記錄人們的講話嗎?

就這樣,有五年的時間,這些故事隨著我的工作和生活的延續慢慢生長,我其實也在以某種旁觀者心態耐心觀察著它們的走勢。在長時間的寫作中,有可能會擺脫作者的控製,漸漸擁有自己的命運——它們就像種在自家花圃中的植物一樣,默默生長、開花、結果,最終隨著季節的更替逐漸凋零,融入泥土。

在這幾年裏,自然而然地,幾個故事彼此發生了某種有趣的關聯,有些人物變得越來越形象和具體,從一個故事“跑”到其他故事中去。另外,莫名其妙地,“隋煬帝”這一字眼,因為當時的某次談話也掉入了這個構想,變成了貫穿始終的一個符號。到2010年底,《那年夏天的吸血鬼》寫完,也是自然而然的,我意識到這本集就用此篇結尾,是再好不過的一個選擇。

對作者來說,作品從完成之日起,便已經與己無關了。但在這裏,我要說的是這些引發的各種有趣和溫柔的相遇。

在寫這五個中篇乃至更早寫短篇的過程中,我一直有個習慣,寫完會將它們發給少數朋友和師長們閱讀,比如原力、方偉、貝貝、許越、王大勇、於東輝、丁偉等等。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像我一樣,並非職業作家,卻熱衷於在工作之餘埋頭創作可能根本無法發表或出版的作品。這些朋友不但細讀了這些,還得日複一日忍受著我的“騷擾”和強買強賣般的詢問——“你覺得怎麼樣”,並花了很多時間認真和我討論它們。

在這些人中,有兩位是確確實實與文學圈有關的,一位是村上春樹作品的譯者林少華老師,一位是時任《人民文學》雜誌副主編的李敬澤老師。我與這兩位老師相識多年,盡管見麵機會極少,但隻要我就的問題去信求教,他們都會誠懇、認真地給出自己的意見,從不敷衍。從他們身上,我第一次見到文學編輯和老師們純粹的本心——僅僅是通過文字和寫作,他們與一個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是素不相識的作者建立了聯係,並且無私地付出了關懷和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