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美暫住在阮宅,當初結婚時也是在這裏,看著這座百年老宅子裏的一切都沒有太大的改變,好像上百年的時光,阮氏的風雲都未改過。當初父母為了家族利益和阮氏商業聯姻,將自己許配給了阮予楮。她對他,起初並沒有反感和絕望,像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樣,渴望得到丈夫的愛,可是一次次努力後,她被那些反複的猜疑折磨得痛不欲生。到最後,阮予楮和她攤牌,坦誠過去的那段婚姻和他內心的惶恐和內疚,她終是體諒了他,可是她沒辦法麵對不愛自己的丈夫,無愛的冷漠,她決意離鄉背井去尋求自己的夢想,她終年在小鎮裏隱居,她畫著她理想中的一幅幅畫卷。她甚至不去 回首過去,因為她寡淡的性子甚至承受不了那些過往,承受不了孩子們期望得到愛的目光,她哪裏來的愛去給予孩子,她自己都沒有得到過愛與垂憐,父母的不愛,丈夫的不愛,她哪裏來的能量去創造愛留給孩子們,她是個內心相當沒有力量的女人,她隻能逃避,以冷漠以遠離來逃避塵世間一切讓她不願意再去回首的事情。
一眨眼二十年就過去了,她沒有想過阮予楮最後一段時光還來找自己,他們共度了一段平靜的時光,像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樣,他們也會在晨昏時出去散步。他向自己懺悔和道歉,他認為是他為了一時的利益,葬送了她原本可能獲得幸福的人生。她一直記得自己是這樣對他說的,予楮,人生已然是這樣了,怪不得人,如果不是你,我或許也已經被父母嫁給了另一個商人,你能給予我平靜的創作生活,這已經是命運對我的仁慈了,過去的我已經忘了,未來的,我還是該抱有期待,因為我還有沒有完成的畫卷。
阮予楮最終也選擇了釋然,放下過去,他終於在自己的釋然麵前鼓起勇氣回國,他說這次一定要見到林汀芷,他要去懺悔自己的自私和利欲熏心,如若可以重來,他也許就不會做同樣的選擇了,他也許會找到其他的方法去改變那些原本以為生命中不可逆轉的一切。
高玉美孤身一人去了山裏的寺廟,方丈開的門,“阮先生說過會有故人來看望林女士,是您吧?”高玉美點了點頭,是她,她答應過他要來看她,要徹底放下過去的所有,糾纏了二十年的情感終於得到了最終的結局,伴隨著阮予楮的死亡,很多曾經也算刻骨銘心的情愫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林汀芷還是在內室裏等著,高玉美遠遠的看著那個佝僂了背影,她還像從前一樣瘦,當年見她的時候也算這樣的背影,她總是背對著她,就好比在這場糾葛的感情裏,在阮予楮的心裏她和她的孩子們,都隻能對著這個背影和她的孩子望其項背。阮予楮始終邁不過心裏的那道坎,外人看到的阮予楮風光無限,誰知道他的一生都背負著林汀芷這樣的感情包袱,不得釋放,直到生命的終了才結束這宿命。
“玉美,你還是來了。”林汀芷的聲音裏帶著悠遠的寧靜,她已然沒有了感傷和悲劇的心情,她和阮予楮之間的前塵往事已經入土為安,她不想再去思考更多,這就是修行,能讓人忘卻煩憂。
“答應了別人的,我從不食言。”高玉美的聲音低沉,說不上什麼情緒,好像到了這裏自己也進入了那種修行的氣氛中去了。
“玉美,一切都結束了,你已然明白了。”
“是啊,想必他到最後也是釋然的,如今他走了,你我之間再無掛礙了。”高玉美像是繞了半個地球,隻為了說這句話,隻為了來和林汀芷做個道別。
她們是時間難得的兩個女人,都為了遺忘甚至拋卻孩子於不顧,阮予楮雖然都曾有負於她們,可是孩子都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是她們追求了愛,還是阮予楮才真正的去給予過愛,這些好像已經不重要了。歸根基底,她們都是內心沒有力量的女人,所以這般脆弱,需要逃離和修行去麻木自己的神經,去釋放自己的貪欲吧,高玉美沒有再說些什麼,林汀芷依舊保持那個姿勢,並沒有回過頭來看高玉美,這二十年,到了這裏,已經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