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十二寒冬(一)(1 / 2)

“嘭——”的一聲悶響,腳趾踢在了被子內側上。到了這一刻,我的眼睛,自然也就睜開了。眼前,除了暗沉沉一片的房間的內空,哪有什麼我的同桌、溝渠、浮萍和桃花?原來,我還真是做了一個夢。暗暗地吸了幾口氣之後,我的頭腦,稍稍清醒了些。點點一笑之後,我暗暗這樣問自己:這個夢,倒是頗為玄妙啊!我,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一個夢呢?這樣一個與三個異性有關的夢,顯然不應該讓別人知道。一時沒了睡意,就是這來分析一下吧?小趙是我的鄰居,住的地方離我家最近,首先進入那個夢境的,是她,似乎也不難理解。而那鄰家小女孩呢,離開我這麼久了,要說都不想她,那是一句假話。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是這個意思了。那麼,最具故事性的那一段,為什麼是和我的同桌連在一起呢?朝夕相處,平時不敢想象的一些情景,不便於說出口的一些話語,多半就轉換到夢裏了吧?平心而論,對於如此漂亮的一位同桌,我沒有一點好感,那是不可想象的。當然,到了學校見到她之後,盡管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不過,守口如瓶,我自信還是做得到的。記得有這樣一個詞語:夜長夢多。確實,這個秋天的夜裏,我所做的夢,是長了些多了些。想來想去,做點夢也好,至少,這樣一來,生活就顯得豐富多彩了些。再說,有時候,現實就像夢境一般不可思議、難以理解,既然是這樣,夢境,會不會更接近真實呢?夢的內涵與意義,從來都不是那麼簡單的。而我,偏偏就是一個連大白天都做夢的少年。不著邊際的想了一陣子之後,我又迷迷糊糊的入眠了。幾十天之後,冷天到了。這“冷天”,大致上也就是“冬天”的意思。不過,我們這一帶,地處嶺南,就是大冬天裏,豔陽高照暖洋洋的日子,也多的是。因此,在這個意義上,冬天未必就意味著寒冷。在這種情況下,本地人所說的冷天,就專指冬季裏那些寒風刺骨讓人有點瑟瑟發抖的日子。當然,人們多半會這樣想:這“冷天”,最好不要太多太長。接下來的事情,是和冷天連在一起的。一月份的這個夜晚,盡管不曾聽到呼呼的風聲,也已經是頗為寒冷的了。無論是走動著還是坐著,人們總習慣於稍稍縮一下身子;如果是在室外,就會下意識的把手放到口袋裏,以免被吹得通紅。當然,這樣的日子裏,能夠不外出,是最好不過的了。這天夜晚,吃過晚飯後,心頭有點茫然,我就想到外麵走走看看。走出大門口,剛來到屋簷下,耳邊就傳來“哎喲——”“哎喲——”的聲音。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聽到如此痛苦的聲音,我的心頭,也像被鋼針猛刺了一下!我霎時就意識到了,發出這聲音的人,肯定是非常痛苦難受的。哦,那個詞叫“撕心裂肺”。這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而且是我頗為熟悉的。這樣想著,我下意識的將目光轉向阿豹家的小木樓。與此同時,還移出幾步,來到了前方的街道上。此時此刻,阿豹剛從那巷道的側門走出;大概是覺得偏冷了些吧,他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那件老式棉衣。看樣子,他是要外麵吹吹西北風的了。哦,這是怎麼回事呢?我暗自納悶:樓上小趙發出這麼痛苦的聲音,這阿豹,怎麼還有閑情到外麵散心呢?除非,除非是——就在這時候,好幾個街坊鄰居,也循聲而至了。不難想象,小趙這樣的聲音,痛苦之中還帶著某種淒楚、淒厲,針尖一般刺在了鄰居們的心口上。看到阿豹像是要一走了之的樣子,正雄的妻子擋住了他的去路,同時責問道:“阿豹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到哪兒去呢?”這樣的一句話,自然也是我很想要問出口的。阿豹露出了一絲尷尬,這樣回答道:“我,我想到外麵走走——”“阿豹啊,小趙都快生了,”正雄的妻子斥責道,“你,你還想著到外麵去玩?”“她,她隻是吃了點生冷的食物,肚子有點痛——”阿豹支吾道。“阿豹啊,”正雄的妻子又是可笑又是可氣,隻聽她接著說道,“一般的肚子痛,會發出這麼痛苦的聲音嗎?我,我可是一個過來人啊!”“哦,這?這——”阿豹的語氣,顯得有點鬆動了,不再固執己見了。這時候,大概是看到阿豹不再那麼執拗,圍上來的幾個婦女紛紛說起話來了。隻聽阿鬼的母親這樣說道:“我們隊裏的秀芬嬸,接生不成問題,隊裏十多個孩子,都經過她的手。這樣吧,我幫你去喊她?”眨了眨眼後,阿豹點了點頭。“哦,阿豹,你先回去燒一大鍋水吧!等一下要用的——”正雄的妻子這樣說道。阿豹正要點頭致謝之際,我母親這樣說道:“阿豹,有什麼困難,有什麼拿不準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大家都是隔壁鄰舍嘛。哦,我回去拿一條毯子,給孩子做抱裙——”“阿豹,小趙要坐月子了,滋補身子用的那些雞呀,你準備了嗎?”阿達的母親這樣問道。“哦,都是夜晚了,到哪裏買雞去?”阿豹說著,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唉,阿豹啊,你,你可不像是要做爹的樣子啊!”氣得跺了一下腳之後,阿達的母親接著說道,“哦,等一下我回去,把家裏那隻下蛋的母雞殺了,給小趙補補身子——”淚花,在眼眶裏閃爍;阿豹,感動、激動之際,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接下來,就是幾個婦女進一步商議,明確各自的分工與責任,以確保沒有大的疏漏。阿豹說了幾聲感謝之後,返回去照料小趙了。這樣一個寒夜,街坊鄰居之間的深情厚誼,恰似一把熊熊燃燒的火,溫暖了阿豹和小趙。照直說了吧,街上人大都來自五湖四海,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屬於廣義上的客家人,雜姓人,然而,他們對鄰居的關愛,未必就在親戚之下啊!接下來的幾天,天空都是灰蒙蒙一片的,連陽光的影子,都難以見到。我,我個人的感覺是,太陽和地球的轉速,一是變慢了許多。是啊,夠緩慢、夠漫長的了。這天夜晚,吃過晚飯之後,我離開自己家的廚房,要到阿豹家去。兩家之間的實際距離,或許不算長,不過,真要慢慢走的話,也是可以走上三五分鍾的。這個夜晚,盡管想著要盡快知曉真相,然而,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去盡量把步子放到最低最慢。因為,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一邊慢走著,一邊理一下那紛亂的思緒:啊,這幾天的事情,還真是一言難盡啊!首先是,前幾天的那個晚上,在街坊鄰居的關心照顧之下,小趙順利的生下了一個男嬰,這可是一件添丁增口的大喜事啊!然而,做了爹之後的阿豹,自豪喜悅之餘,似乎也難言輕鬆與高興:因為,那個圩日,他出事了,被抓起來關起來了!這,對於阿豹來說,這是一種怎樣的處境呢?一邊是產後需要照料的妻子和孩子,一邊是冷冰冰的牢房裏的鐵窗!阿豹被抓的事情,我隻是耳聞,不曾目睹。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事情本身,是真實的,冷風一般的真實。當然,還有某些待解之謎:比如說,目前可以確定,阿豹就在家裏,說不定此時正抱著孩子呢!此外,關於這孩子,我無意之中,也聽到了某些風言風語。限於年紀和閱曆,有些話語有些問題,我確實也說不準。總而言之,這幾天的事情,迷霧重重,甚至使得我有點難以適從。當然,到了阿豹家之後,一些謎底,有望揭開;當然,即使不是為了一探究竟,作為一個鄰居,我也是應該到那邊去看看的——這樣想著,我來到了阿豹家的大門口。進門一看,阿豹、小趙都在裏麵,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之後,我也圍在了火堆旁。屋子裏,正燒著一堆火;火堆旁,正圍著好幾個人。小趙剛喂完嬰兒,將衣服往下整了整之後,將孩子遞給了阿豹。阿豹右側,坐著阿鬼姐弟倆;左側則是阿達。捧著孩子端詳了一陣子之後,阿豹微笑著,將自己的下巴一帶地方,埋到了孩子那粉妝玉琢般的小臉上。霎時,那孩子嘻嘻嘻的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