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十一夏夜月影(二十五)(1 / 2)

幾年前的那一天,還真是瞎了眼,誤上賊船,跟著阿豹來到了這小街上。哦,那時候,阿豹還住在龍潭邊;出了家門口,向北走出二三十米,就是那遠近聞名的龍潭了。那龍灘水,入口清爽甘甜,倒也像我剛來時的那些日子。然而,好景不長,阿豹這家夥,除了小偷小摸,就是賭博玩樂了。為了這些事情,我就是說幹了口水,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作用。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升起,要不然,真是拿這家夥沒辦法了。有那麼一天,阿豹作出決定,要把龍潭邊的房子賣了。或許,我隻是一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不過,坐吃山空的道理,還是懂的。為此,我堅決反對他這樣做,然而,他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還是把房子賣了。房子賣了,如果把那些錢用來做點小買賣什麼的,也還可以理解。隻是,阿豹這家夥,居然把那一大筆錢用來賭博,外加吃喝玩樂,不到一年光景,那些錢就所剩無幾了。人們習慣於把那些賣老房來吃喝的人,成為敗家子;阿豹,就是這樣的人了。賣了龍潭邊的老房之後,我就跟著阿豹,搬到這兒來了。這地方,在龍潭西北一兩百米處,自然比原來的那一處房子,離龍潭遠了些。剛搬來的時候,我還這樣想:算了吧,那老房子,再怎麼說也是賣出去了;幸好,這兒還有一個落腳之處。唉,隻要阿豹能夠改邪歸正,靠自己的勞動掙飯吃,少一處房屋,也沒什麼的。隻是,我的願望,很快的再一次,落空了。這阿豹,依然是老樣子,依然靠著扒竊為生。唉,就像貓兒總要沾腥一樣,要想讓阿豹洗手不幹,恐怕隻有天上掉錢一條路了。如今這樣一個時刻,我的心裏,和外麵的夜空一樣,灰暗一片。阿豹,阿豹在哪兒呢?那樣的一個地方,他也算是熟悉的了,那就是:牢房!這一次,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其實,就算這一次不算太嚴重,我對於他,也已經死心了!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死心了。龍潭邊的那幾棵大樹,是和社王連在一起的,是不能拿來當柴燒,更不能用刀子斧頭去砍的!作為一個外來人,聽本地人這樣一說,我覺得有道理,就深信不疑了。阿豹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隻會更清楚。然而,前些天,狂風大雨的,龍潭樹上的幾處枯枝,落了下來。阿豹這家夥見了,居然這樣說:“這麼好的枯枝,夠亮火的了,我撿回去,當柴火燒,也省得四處找柴火——”這樣說著的時候,就彎下腰,去撿這些枯枝了。旁邊幾個老人家,原本以為阿豹隻是說著玩,也就不在意,現在見到他彎腰去撿,才覺得事情的嚴重了,就這樣說道:“阿豹,龍潭樹的枯枝,是不能當柴燒的——”“哦,為什麼呢?”阿豹白眼一翻,這樣反問道。“這是社王樹,是不能當柴燒的!”一位老人這樣解釋道。阿豹鼻子哼了一聲,接著這樣說道:“我,我就是要拿回去,看燃不燃火?”說著,就彎下腰去,撿起了其中的一枝。看到阿豹這種樣子,那位老人這樣說道:“阿豹,你,你就不怕報應嗎?”阿豹聽了,把那枯枝扔到地上,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吧,我回家去,拿鐮刀來。我要再砍上幾枝,再一起拿回去當柴火燒!”說著,氣呼呼的走了。當時,人們以為這隻是氣頭上的話,是阿豹在找台階下,也就沒放在心上。誰曾想到,阿豹這家夥,回到家以後,還真的拿來了鐮刀,還真的爬到龍潭樹上,一邊叫罵著,一邊砍起枯枝來。自從盤古開天辟地,方圓數十裏內,這樣膽大妄為的,阿豹恐怕是第一個了。結果,結果又怎樣呢?沒過幾天,就因為盜竊,阿豹,被關到牢房裏去了。現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裏,就隻剩我一個人了。阿豹,你就缺那幾根柴火,以至於不能夠煮飯吃嗎?如果找遍周圍幾裏的地方,真的找不到柴火,老娘倒願意吃生米!是啊,就是吃生米,也不能砍龍潭樹當柴燒啊!“不聽老人言,禍害在眼前”!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啊!阿豹啊阿豹,那一陣子,是什麼迷住了你的心竅,使你做出那樣天怨人怒的事情來。那樣的一個瞬間,你到底是哪一根神經搭錯了線呢?你,你考慮過我嗎?如今,我這樣獨守空房,還有什麼意思呢?如果人生隻剩下一副軀殼的時候,又意味著什麼呢?對阿豹,我已經是徹底失望了。不錯,再過幾天,或許他就能夠從牢裏出來。隻是,這賊性難改的家夥,依然會走著那條沒有前途看不到希望的老路。這也就意味著,以後的日子裏,就連我的那些失望、鬱悶、苦澀、淒楚,都是陳舊的,不過是對以往生活的重複而已。現在,我,我還沒有為阿豹留下一兒半女;也就是說,我,對於這滾滾紅塵,我其實已是沒有什麼值得牽掛的了,盡可以“一走了之”——嗯,那架木樓梯的外側,就是橫梁了,隻要在那兒係上一條長長的繩子,打上一個死結;人站在那木樓梯的踏板上,當脖子套上去之後,隻要身子一懸空——畫麵,霎時異常的清楚,和那電影裏的鏡頭差不多: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擦了擦鼻翼與眼瞼之間;其實,那一小片地方,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了!是啊,太多的苦澀與失望,使得她的眼淚,都已經流幹了。這一次,她是拉亮了電燈,接著,在刺眼的燈光下,找繩子,係繩子,打死結。當一切就緒之後,她下意識的環視了一下四周。可惜啊,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她,就像置身於一片荒島上。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之後,下巴來到了繩子的下麵,那圓環狀的繩索,那最上端,與後頸脖之間,留有一點空間。這女子雙手握住繩圈,一咬牙,雙腳猛地向後一點,借著這後蹬之力,整個人就離開了那架木樓梯,懸在了半空之中。不錯,是在半空之中,因為,那腳尖,離地麵,有著好幾十公分的距離;而另一方麵,那整個身子既然已經離開了那架木樓梯,此時此刻,就是想回,也回不來了!“哎喲——”驚叫一聲之後,我醒了過來。緩緩地吸了幾口長氣之後,我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慢慢回到原處了。看了看房間四周,依然是黑沉沉一片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子,正唧唧唧的叫著,也不知它們在說些什麼;除此之外,就是寂靜。我有過這樣的體會,一旦從噩夢中醒來,最好不要急著繼續入睡;不然的話,就會接著做那類似的噩夢。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夢魘吧?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就半睜半閉著雙眼,一任自己的思緒,在黑沉沉的夜氣裏飄蕩著:這個夜晚,我所做的夢,還真有點奇怪啊!先是回顧了阿豹兄弟的走向深淵之路,緊接著,還重現了阿豹前妻懸梁自盡的情景。當然,仔細想來,也不算太離譜。怎麼說呢?在寫作文的時候,即便是對那些真實的畫麵,也要在頭腦中做一些拚接、剪輯、加工的。如今的這個夜晚,從表麵上看,我是已經入眠了,然而,在靈魂深處,一些細胞依然在活躍著,依然在樂此不疲的“拍著電影”,於是,就有了上麵的夢境。人是有想象和聯想能力的,再奇特的夢,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那麼,對於這樣的夢,該怎樣看呢?誠然,我年紀尚小,又不是周公,說不上會解夢。不過,既然一時還不想入眠,也不妨試著來解一下今晚的夢。首先,阿豹兄弟前往大山的那一幕,應該是真實的。這些事情,阿豹曾親口對我說過。至於流淌在我心間的那一些思緒,則是我的一些思想火花,是對阿豹所作所為的一些看法。確實,阿豹是不應該走上這樣的一條路的。哦,什麼是“應該”呢?在很多時候,“應該”隻是一種善良而美好的願望而已,而在現實生活之中,真正上演的,卻是與之相反的另外的一幕!比如說,阿豹的前妻,就應該上吊尋短見嗎?如果當時有人發現,那樣的悲劇,或許就不會上演了。阿豹前妻上吊尋短見的那一幕,我不曾目睹;不過,電影裏那些上吊的鏡頭,我是有點印象的。唉,這樣說來,那移花接木的功夫,我倒是有一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