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有點驚愕了,就這樣說道:“按說前麵你已經先喝了兩大杯,如今,就算是選這一杯稍稍少一點的,我也能夠理解——”“不過,”傅建軍這樣回答,“如果我選多一點的,別人就算以後再想說什麼,也就無從說起了。”說著,他將酒杯拿到手裏,然後靜靜地看著我。我也端起了酒杯,淡淡的說道:“傅建軍,你,你倒是蠻有氣度的。”他淡淡一笑:“這,這不算什麼——”“按理說,”我緩緩說道,“你先是一口氣喝了兩大杯,這一次,我是應該跟你碰杯後就一飲而盡的,隻是,隻是我的酒量——”仰了仰頭後,傅建軍再低下頭,凝視著我,這樣說道:“宋娟,這樣吧,你,你隨意,我先幹為敬——”說著,也沒等我回話,就揚起了脖子,咕嚕咕嚕起來了。看到他這樣,我倒有點感動了;不過,限於酒量,我還是選擇了小口地喝著。將空酒杯放回茶幾後,他靜靜地看著我。酒杯是透亮的,那酒深還有一個橫放著的煙盒那麼厚時,喉嚨口猛地抖了一下!盡管沒吐出來,不過我很清楚,剩下的這一大口酒,無論如何,我都是喝不完的了。那一瞬間,我的頭腦依然是清醒的:按規矩,就還沒喝完之前,酒杯是不能夠放回小茶幾之上的!既然不能離手,既然喝不了,我隻好端著酒杯,靜靜地看著傅建軍。那一刻,如果他沒有將我那進退兩難的窘態放在心裏,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梁明遠心頭一怔:是啊,回首往事的時候,人們總喜歡說“如果”這個詞語。)當然,“如果”一詞也隻是說說而已。當時的情形是,盡管自己已經是醉眼朦朧,傅建軍一瞥之下,依然看到了這一細節!那麼,當時他是怎麼想的呢?盡管說規矩是人定出來的,然而,在內心深處,我們就沒想過遵守它所帶來的慰藉嗎?食言而肥,未必就是人人都所希望的。於是,隻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踉踉蹌蹌地向我移來了!我呢,盡管喝不下這剩餘的一大口酒,站起身來得力氣,總還是有的。微一遲疑之後,依然是端著酒杯,我站了起來。“來,宋娟,我,我幫你,”他斷斷續續的說著,“我幫你,喝了——”我一時倒似如臨大赦般,將酒杯遞了過去。傅建軍也沒往杯裏多看一眼,仰起脖子,就是咕嚕一口。將酒杯放下之後,他大概是想著要走回對麵的沙發去吧;不過,剛跨出一小步,隻見他腳猛地一滑,身子就要跌倒在地!情急之下,我向前猛地一躍,想要拉他一手。不錯,我是挽住了他的上臂,然而,那摔下時巨大的慣性,使得我不僅拉不住他,反而連自己也一起摔倒了。這一摔,是他先著地;我,倒像是倒在了墊子之上。由於地麵上鋪著地毯,他也不至於受傷。摔在一起的兩個人,像什麼呢?瞬間的懊悔、尷尬之後,我隻覺得一股熱氣自心頭而起,繼而在體內四下狂竄著;哦,就像是洪水要決堤似的。看傅建軍時,那眼裏,火焰正燃燒著。也就在這電光時候的瞬間,隻覺得一股大力將我向下一拉,我全身一陣酥軟,就不由自主的與他連成一片,融成一個不可分的整體了。哦,大概是過了半個多小時之後吧,當我整整衣衫站起身來的時候,不禁這樣問自己:宋娟啊,這一次,你為什麼還是把持不住,又與他魚水之歡一番呢?或許,在骨子裏,你,你根本就不想離開他!那一瞬間的“自責”,或許還真有道理。真正離開傅建軍,是在好幾個月之後。那一天,獨自一人,我走在“赴約”的路上。南國的深冬,風也不算太大,吹在臉上,尚不至於直打哆嗦;然而,慢慢走著的時候,我還是下意識地將那羽絨服緊一緊,甚至,還一度想著要把上麵的保暖帽扣在頭上:這一去,主何吉凶呢?剛放下電話的時候,也曾想過不加理睬的。不過,思忖再三之後,我還是決定要走這麼一趟!哦,我為什麼最終做出這樣的決定呢?或許,什麼也不為,隻為了見她一麵,因為,此前,再與傅建軍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曾經多次說到她!“聞名不如見麵”,走這麼一趟,又何妨呢?她,就是傅建軍的妻子;電話,就是她打過來的。怎麼說呢,酒店一別之後,傅建軍倒也不曾失約,跟我聯係過幾次;而我,也都擠出了相應的時間,跟傅建軍幽會過好幾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或許,還真是這樣。前幾天,我的手機響了,盡管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還是接了。那一瞬間,我也曾這樣想:或許是傅建軍吧,他在借某個朋友的手機打電話給我,給我一個驚喜。“喂,是宋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嗯,我就是;請問,你是——”帶著一絲驚疑,我這樣說道。“我是誰,你就不必問了。這樣吧,三天以後,也就是1月18日下午的六點整,在益友茶莊裏,我想請你喝杯茶——”那女聲,平緩得如同下遊的河麵。那一瞬間,我心裏卻像是卷起了萬丈狂瀾:怎麼回事呢?這個女人,為什麼要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呢?吸了一口長氣後,我這樣說道:“你,你是什麼意思呢?”“什麼意思?就沒必要在電話裏說了吧?哦,去益友茶莊的路,你認得吧?”“那地方,我在路上見到過——”我這樣回答。“那好,別的先不說了。記住哦,1月18號下午六點,益友茶莊,不見不散——”“喂,喂——”這樣說著,我發現,那邊已把電話掛了。接下來的好幾十個小時裏,我就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去,還是不去?最終,我還是決定走一趟。怎麼能夠不去呢?人家都“打上門來了”!如果不去,未免太心虛了吧?試想,既然人家能夠找到我的電話號碼,再找到我,大概也不會是太難的事情!像我這樣的打工妹,無權無勢無錢,“三無人員”一個,人家請你到高檔茶莊“品茗”一番,也算是給足了“麵子”了嘛。至於風險,沒什麼大不了的,在那樣一個“有頭有臉”的公共場所,他還能把我怎麼樣呢?單挑,我自然不會怕她。如果她到了人來,那麼,打個報警電話,多半還是做得到的吧?人家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麵對一個豪門之女,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是啊,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藏著掖著,也沒多大意思了。是輸是贏、是對是錯、是得是失,總是要去麵對的。是啊,如果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又如何能在這世上立足呢?更何況,即便是輸,我也像輸個明明白白、心服口服。打這種電話的,一定是她;別的女人,不至於這樣做。要怪,首先就怪傅建軍不警惕。其實,也沒必要去怪傅建軍。“一個巴掌拍不響”,事情都已經做下了,又何必再去多說什麼呢?哦,“鴻門宴”!唉,管它什麼宴,反正,今天我是“單刀赴會”。對,既然來了,首先要沉住氣,先看對方說些什麼,然後再——“哦,到了——”這樣想著,我定下了自己的腳步。我沒有急著入內,而是抬起頭來,看了那“招牌”一眼。“益友茶莊”!不錯,這四個字異常醒目,還閃著光;而且,這四個字,我認得的。“哦,請問是宋娟女士嗎?”這時候,一個服務員麽樣的姑娘這樣跟我打招呼。“嗯,我是。請問——”我這樣說著。“哦,是這樣的。一樓包廂裏有一位女士吩咐,隻要見到你,就直接帶路。這樣吧,你,你跟著,我,我在前麵引路——”這姑娘這樣說著,也沒有再征詢什麼,就在前麵“引路”起來了。看樣子,她還真把我當“貴賓”了。那麼,這杯茶水,喝還是不喝呢?那一瞬間,我的確有點遲疑了。(梁明遠暗自對自己說: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毫不猶豫啊!)不過,微一愣神,我還是跟在了那姑娘後麵:是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到臨頭,紅兵對黑卒,有什麼不敢去麵對的?!更何況,她還是傅建軍身邊的“那一位”。看著我跟到了那包廂門口,那位姑娘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走開了。那門口是虛掩著的,這樣一來,倒是給了我一個凝神的機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我抬起手,“咚——”的一聲,我敲了一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