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腳下張望了一番,還真的沒看見那些野枇杷金銀花什麼的。不過,這也沒什麼的,時候尚早,就接著往前走吧。沿著一條崎嶇的山路往上走的時候,太陽也出來湊熱鬧了。有人把太陽比作大火球,還真有幾分道理。剛爬到山腰上的一個平地上,我已是大汗淋漓,氣喘籲籲了。說這是一個平台,也不算是太誇張。放眼看一看,這一大片草地,大概有十來畝見方吧?當然,到底有多寬,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草地的東西北三麵,綠樹成蔭,在這樣的夏日午後,倒是個消暑乘涼的好地方啊!向西側的那片樹林走去的時候,我突然這樣想到:如果能夠在林子裏找到那些野枇杷金銀花魚腥草,那該多好啊!到了林子裏,慢慢走了一陣子之後,暑氣漸消,一時神清氣爽起來。“野枇杷,金銀花——”這樣想著,我緩緩的向前走去。大概是過了幾分鍾之後吧,我眼前一亮:那綠中透黃的幾小片,不就是野枇杷的葉子嗎?這樣想著,我吸了一口氣之後,緩緩向前移出步子。“你,你看什麼呢?”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由於事先並沒有想到這一片林子裏還有別人,一聽之下,我停下了腳步。“看,看你——”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心頭一愣:真不巧啊,看來,是碰到了一對兒了!在這種時候,繼續往前走,自然是不好的;不過,就這樣離開,我又有點不甘心了。皺了皺眉頭後,我停下腳步,靠在了近旁的一棵大樹下,偷眼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原來,這已快到林子盡頭了。大概是想到這樣炎熱的午後,不會有人到這兒來,這一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在這兒說起悄悄話來了。他們所在的地方,地勢要低一些,西側還有幾塊大岩石,如果沒有太大的意外,他們是看不到我的。他們,背對著我。我,靠在這大樹下,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看,有什麼好看的?”那姑娘嗔道。“嗯,本來也沒什麼的,不過呢——”那青年賣著關子。“不過,不過什麼呢?”那姑娘追問道。停了一會兒之後,隻聽那青年說道:“有一瞬間,我看見一顆扣子——”那姑娘一時沒說話,隻是低下了頭,看來是看那“扣子”去了。我正這樣想著,突然聽到那姑娘嬌嗔的聲音:“你,你真壞——”緊接著,就是拳頭打在背上的“咚咚——”聲。響過幾聲之後,隻見那青年快了半拍,抓住了那姑娘的兩隻手。是那青年力氣太大呢,還是那姑娘順勢向前一靠?總之,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兩個人就相擁在一起了。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我連忙轉過身去,不敢再看了。“咚——咚——咚——”心跳聲,我自己的心跳聲。本來,趁著這機會,我是可以一走了之的。隻是,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我的兩隻腳,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地上似的,根本就不曾移開半步。“你,你的眼睛,這麼毒的,專門望這種——”“你,你那地方,太大了,快把襯衣撐破了——”“壞,壞家夥,現在,你,你就,你就慢慢——”“哦,太美了,就像——”聽著兩人這樣的聲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我屏住呼吸,向西邊望去。眼前,已是白花花一片;那件淡紫色的襯衣,已扔在了地上了。緊接著,那青年,把那裙子撩起來了。再過了片刻,兩個人就融合在一起了。我的那是一顆心,小兔子般狂跳著。是啊,這樣的一幕,對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女生來說,是不應該多看的。隻是,那樣的時刻,我卻管不了自己;隻是閉了一陣眼睛後,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又紅著臉,悄悄地望上幾眼。也不知什麼時候起,我隻覺得自己脖子往下的那一大片地方,像是被辣椒塗過一樣,緊緊,辣辣,燙燙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有意無意中,我背靠著大樹,癱軟了,眼睛轉向了東邊。在這樣的時刻,我不想走;其實,就算要走,一時半會之間,那一雙腳,也是邁不開步子了。哦,枝繁葉茂的,陽光隻留下細細碎碎的斑點。“回,回去了吧?”那姑娘的聲音響起。“嗯,也該回去了,要是給人看見——”那青年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心頭一怔,連忙向西邊望去。還好,此時此刻,這一對年輕人已是衣冠整齊;而且,他們是直接往南走的。我,我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他們就是越走越遠了。而此前的那一幕幕,即將成為我心中的一個秘密。是的,是一個秘密。半個多小時後,估計他們走遠了,我才沿原路返回。這一次往回走的時候,我沒多少收獲,職代會了幾片野枇杷的葉子。以後的日子裏,夜深人靜的時候,有不少時候,我就會想起樹林子裏所看到的那一幕幕。這樣的一幕幕,我隻是埋藏在心裏,從來不曾對別人提起過,包括我的親姐姐。十八歲那年的一個夏夜裏,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然而,當我要把這個夢再現於筆端時,又覺得有點茫無頭緒了。好在,好幾個不眠之夜之後,我終於想清楚了,那樣的一個夢,其實是應該從那幾句詩說起的: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十七八歲,青春妙齡,柔情似水,夢裏夢外,甚至一時也說不清是夢是真?(看到這兒,梁明遠吐了吐舌頭“心有戚戚焉”:原來,愛做夢的,可不止我一個人啊!)那幾年,我所做過的夢,數不勝數;不過,後來多半都忘了。而這個夢,怎麼說呢?就像是用刀子刻在心上一樣,好些年過去了,依然曆曆在目,就像昨天。為什麼會是這樣呢?那幾年,我經常這樣問自己。哦,大概是這樣吧:十五六歲時的那個夏日午後,在山間小樹林裏無意中看到的那一幕,多半就是那“酵母”了。那一對青年男女,我並不認識;不過,從口音上看,應該就是附近一帶的人。那個夏日午後,他們應該是事先約好了的;至少,此前他們已經是老相識了。哦,那片樹林裏,原本也是涼風習習的,正適於談情說愛。過了一段時間,天上的那個大火球,一下子就使大地上的溫度,飆升起來。那“扣子”事件,就是引爆熱情的導火索了。這,大概也不能怪他們,他們孤男寡女的,本來就是你有情來我有意。他們,是不是有點下流呢?恐怕,也不能這樣說。當時,他們是認定四下沒人的。這樣說來,倒隻能怪我來得太巧了。是啊,以後的日子裏,不管前路還有多少變遷,他們都不會忘記小樹林裏的那一刻;而我,從來不曾來到他們心間,甚至,這一輩子,他們都不曾想到,那樣一個卿卿我我的夏日午後,不遠處還有一對睜開的眼睛。當然,我也不是有意要去偷窺他們。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的心中如果依然是波瀾不驚,就隻能說明我太懵懂幼稚了。那一瞬間,驚濤駭浪,我的那一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我恍惚就是那姑娘!我,我的心理,是不是有點下賤呢?這樣的問題,一時半會之間,的確是說不清楚的。試著這樣想吧,那一時刻,如果眼前有一對深情的眼睛,我就身處一個溫柔的懷抱裏,環繞著我的,是一雙有力的大手,我還能把持的住嗎?我,我隻記得,那時候,我的那地方,就像那泉水口,一片濕意了。這,也是一種驚心動魄吧?夢,是說不清楚的;反過來,如果說得太清楚,就不是夢了。哦,那是怎樣的一個夢呢?那一年,我十八歲了,那是一個暮春的夜晚。哦,那晚的空氣中,清新的泥土氣息中,滿是淡淡的花香。時間,倒也說不上有多晚;隻是,那倦意,就是我心中的瞌睡蟲。是啊,那樣的時刻,有一個聲音這樣說道:睡吧,隻要閉上眼睛,那即將到來的夢鄉,會有花香、白馬、會說話的眼睛;總之,你所能夠想得到的一切,全都有。於是,我酣然入夢了。哦,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我“眼前”一亮!咦,這是什麼地方呢?從輪廓上看,這應該是皇宮了。不錯,那飛簷鬥拱,即便是在黯淡的星光下,依然是那樣的富麗堂皇。夜已深,紅黃相映的宮燈,也隱隱透出了窗外,在屋簷下留下了淡淡的暈圈。那屋簷下,沒有人在走動了,這樣的光暈,正合適。小小的屋子裏,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秀眉微蹙,那柳葉般的眉毛,在眼眶上投下一絲淡淡的影子。此時此刻,她倒沒有多少倦意。大白天裏,她早已美美的睡了好幾個時辰,如今是值夜了。值夜,也就是守候在這樣的一間屋子裏,隨時待命。好在,她所伺候的這位小郡主,夜裏一向睡得蠻香的,向來是一覺就是大天光,也算“省油”。看看小郡主所在的裏間沒什麼動靜,閑著無事,這宮女就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慢慢看了起來。進宮前,她耳濡目染,認得幾個字;進宮後,一段奇特的際遇,居然使得她粗通文墨。於是,到了這樣的一個夜晚,她已經能夠看上幾頁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