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四江湖夜雨(五)(1 / 2)

或許,你也猜出來了,她,就是何海娟,梁明遠的“前任”。一陣驚愕之後,兩人不約而同似的,靜靜地打量著對方。(很遺憾,梁明遠一向較為含蓄,沒能讓你看到這對昔日情侶相擁而泣的情景!)幾年過去了,那時間,似乎不曾在她臉上、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如果要說有什麼變化,在梁明遠看來,倒是變得更加成熟、豐腴了,就像夏日池塘裏那一大朵“香遠益清”、映日倍嬌的荷花!而她的哪一係連衣長裙,恰似微風中搖曳著的蓮葉。“哦,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愣了好一會兒,梁明遠最終從口裏擠出了這樣一句話來。這,的確是他的肺腑之言。何海娟眉頭蹙了蹙,隨即又舒展開來,隻聽她這樣說道:“我,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再也見不到那——”梁明遠一怔:“一輩子”?她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這麼重呢?看來,對我,她是頗有怨言的。現在是在馬路邊,許多話一時也不易說清楚。於是,淡淡一笑之後,他這樣說道:“哦,海娟,你,你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忙吧?”“我,一個打工妹,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何海娟幽幽歎道。“這樣吧,”梁明遠說著,指了指西南方自己所在的單位,接著說道,“今天晚上,輪到我值班,如果能抽出時間的話,我們邊走邊談——”“少爺發話了,”噗嗤一笑之後,何海娟接著說道,“我,我怎麼敢不聽從呢?”說著,望了一下梁明遠的腳尖。梁明遠會意,從大馬路下到了稍低一些的小路,接著領著何海娟往前走。路正長,夜正長,一條少有人打擾的小路,的確可以好好訴說一番的了。“哦,你怎麼想到到這兒來?”走出幾步後,梁明遠這樣問道。“當初,你就說過,你是柳州這邊的。我,我一個人,不好意思到你老家打聽你的消息;後來,聽說對麵的工廠招人,”說到這兒,何海娟指了指馬路那邊的工廠,接著說道,“我想了想,就決定過來了——”梁明遠心頭掠過一陣暖意,過了一會兒,這樣說道:“可是,可是這樣一來,茫茫人海,你,你也不一定能夠找到我啊!”“誰說找你?我,我隻是覺得,這地方,應該離你近一點。這樣想著,我,我心裏——”“哦,看來是老天也看在眼裏了,於是,這個夜晚——”梁明遠接口道。“唉,還說什麼這個夜晚呢?”何海娟幽幽說道,“哦,我想問你,我隻想問你一句話,那,那就是——”說著,何海娟將目光停在了對方臉上。“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假思索的,梁明遠脫口而出。“這幾年,這幾年的時間裏,你怨恨過我嗎?”何海娟緩緩說道。“怨恨?”梁明遠說道,“我怎麼會怨恨你呢?”“為什麼呢?”何海娟追問道。梁明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其實,自從第一次跟你跳舞,我就暗暗對自己說,不管將來怎麼樣,我,我都會一輩子記掛著你的——”“你,你真的這樣想?”“如果不是真的這樣想,畢業以後,我為什麼還要跑那幾趟呢?”梁明遠說著,深深地凝望起對方的眼睛來。何海娟也正視著他,就像當年跳舞時那樣,過了好一陣子,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這樣的一聲歎息,包含著多少的追悔、無奈、苦澀與不甘呢?夜幕,早已將大地罩了個嚴嚴實實。甚至,連路邊的小樹、小草,也和暮色一起,連成了渾然不可分的一個整體。於是,這樣鋪天蓋地的暗沉沉一片中,隻有兩雙眼睛,正星星般的閃爍著。寂靜,四下裏一片寂靜。“走吧,邊走邊說。”過了好一陣子,梁明遠這樣說道。“哦,你要去的地方,不遠了吧?”何海娟回過神來,這樣問道。梁明遠點上一支香煙,邊走邊說道:“當這支香煙燃到盡頭時,也就差不多了——”“喲,你還會算時間啊?!”何海娟便跟著走邊說道,“當初,如果,如果你把時間算得再準些,就不至於——”說著,神色黯然,微微低了一下頭。那習習夜風,那將眼前的煙霧吹得繚繞如縷的夜風,不啻於抽向梁明遠的一記耳光:是啊,幾年前的那個秋天上午,當自己踏上“征途”時,何嚐沒湧上過神機妙算之類的念頭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那一次的尋而不遇,不經意間就改寫了接下來好幾年的故事!今天的相逢,打個比方,就像是摻了砒霜的蜜糖,讓人感慨不已啊!自怨自艾之際,他這樣問道:“哦,海娟啊,那天我去找你,結果沒遇見你;這件事情,後來你知道了嗎?”“知道了,”何海娟接過話,“怎麼會不知道呢?當天夜晚,小姐妹們就神秘兮兮的告訴我,剛說上一兩句,我就知道是你——”“那,後來呢?”梁明遠說著,聲音都有點顫抖了,就像剛從冰窖裏爬出來似的。“後來?還有什麼後來呢?”何海娟說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接著歎道,“第二天上午,就發生了一件事情——”“是,是什麼事情呢?”梁明遠似乎還有點不死心。“算了吧,過去的事情,再提它幹什麼,反正,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何海娟說著,輕輕拂了一下連衣裙的一角,似乎這樣一來,那過去,也就隨風而去了。這樣一個細小的舉動,自然逃不過梁明遠的眼睛,他不禁這樣想到:或許,何海娟的心裏,有著難言的苦衷,既然她都不願再提及,我又何必強人所難呢?再說,以現在自己這樣的身份,再續前緣雲雲,多半隻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了。如果真是這樣,再相逢本身就已經足夠了,再去牽扯太多,倒是不明智的了。這樣想著,他這樣說道:“是啊,過去的事情,就讓她過去吧?今天,今天夜裏——”“今天夜裏,兩個人依舊,隻是,那樣的舞曲——”何海娟說著,用上了頗有文藝格調的語氣。不難想象,當年舞池裏的那一幕幕,她還是念念不忘的。梁明遠暗自思忖道:要說舞曲,如果真的要找,或許也還能夠找得到;隻是,當時的那種心境、情思,恐怕已是一去不複返了。皺了皺眉頭後,他這樣說道:“唉,這幾年,我已是很少跳舞的了——”說著,苦苦一笑。其實,他不曾留意到,此時此刻,小路邊的閑花野草,就在一縷清風中舞動著身姿。“跳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何海娟說著,遠眺起西北的天幕來;再過片刻,她才接著說道,“哦,明遠,你成家了嗎?”答案,本來很簡單;不過,梁明遠一時卻說不出口,望了一下天邊後,他這樣說道:“都好幾年了,又沒有,又沒有你確切的消息,我,我就——”這話裏的意思,何海娟應該是聽懂了;過了好一陣子,淡淡一笑之後,她將眼光挪到一邊,隻聽她這樣說道:“可惜啊,當時,我沒收到請帖——”梁明遠心頭一怔:真是巧啊,當初左秀霞也說起過這件事情。“沒收到”請帖也好,要不然,類似《倚天屠龍記》裏“新婦素手裂紅裳”的一幕,倒是不容易打發。思忖片刻後,他這樣回答:“哪天,我單獨請你喝上幾杯——”“算了吧,說說而已——”何海娟就勢收住了話題。再走出幾步,梁明遠指著前麵的大門口,這樣說道:“看,到了——”說著,讓手中的小拇指指甲長短的煙頭,落到了地麵上。“哦,還真準!”何海娟說道,“你,你不把那煙頭踩滅?”“已經燒到盡頭了,再說,這,這是泥路中間,沒有容易著火的的東西——”盡管這樣說著,梁明遠還是伸出右腳,踩了踩那已不會複燃的煙頭。“到了值班室,到時候,你拿什麼來招待我呢?”走在身邊的何海娟這樣問道。“那值班室,很簡陋的,清茶一杯,也算辦得到;哦,也不知還有沒有快餐麵?”梁明遠這樣邊走邊說時,那大門口就在眼前一兩米遠的地方了。“整個大院裏,就你一個人?”何海娟這樣問道。梁明遠淡淡一笑:“這兒,離城區很近的,一下班,人就走光了。”“那,那這樣值班,有什麼意思呢?”“要說意思,可能也沒多大。不過,這是上麵和單位裏的要求,再說,有的是人——”梁明遠這樣說著,已拿出了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