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離世得早,今天是她的忌日,我連夜從上海趕回了老家。
拒絕了姐姐們的同行,這次掃墓對於我和吳晗來說有特殊的意義。吳晗是我的老公,這是結婚六年年來他第一次回到我的老家給母親上墳,而我,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明天就要舉家移居澳大利亞,以後隨著工作重心的轉移和孩子的教育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想在離開前再見一次父母,巧的是正好趕上這天。
“小蘭,你老家的路真不好走,以前你都這麼走來的?”
吳晗這個從小在大城市裏長大的公子哥自然沒有見過偏僻山區的泥濘路,說這是路都抬舉它了,就是一段不怎麼長草的泥地。吳晗右手牢牢牽著五歲的女兒點點,父女倆深一腳淺一腳左搖右擺的前進著。
“不然還能怎樣?那年頭可沒直升機。”我沒好氣的回答,早就做好了他不能感同身受自己小時候艱辛的準備。
我指著遠處一座土房告訴吳晗那是我小時候的家。父親走得早,埋在山腳,而母親的墓在山頂。雖然是風水先生選的址,這麼多年過去,我一直都在想母親會不會因此責怪我們。
山路還沒有通,全靠步行,包括我在內,到達山頂時都已累得氣喘籲籲。接過香蠟錢紙,我熟練的行動起來,不一會兒上墳的流程都走了個遍。
下山時已經是傍晚了,山風徐徐吹得還有些涼意。女兒走了一天早已累得趴在老公背上睡著了,給她披了件外套後,吳晗忽然問我:“遇到我之前,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真的從始至終沒有跟他提及過,從貧困的小山區走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我雙手環抱在胸前摩擦了幾下取暖,長籲一口氣說道:“難得你想聽……”
那還是1995年,我15歲,厭惡自己還不能獨當一麵,等不及要長大,所以即使是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我還是被擋在了姐姐們的最外邊。她們早就叫我去休息了,可我一步也不想離開。
你是什麼時候感覺到父母已經老了?我是在重症監護室外,看著母親帶著氧氣罩始終閉著眼的時候。我覺得母親正在漸行漸遠地離我而去。
“大哥什麼時候到?”我看著安靜的過道裏唯一出聲的圓鍾問道大姐。
“十點到的飛機,大哥連夜從深圳趕回來真是不容易。”大姐頭也不抬的回答我。
她懷裏抱著三歲大的侄女丫丫,擔心小侄女受涼貼心的把披在她身上的毯子往自己身前壓了兩下,同時又關切的望向姐夫懷裏的孩子,那是她另一個兒子,龍鳳胎。確定一切安好後才放心的往後一靠讓自己稍微放鬆一會兒。
我們一家七口,父親母親、大哥大姐、二姐三姐和我,除了父親是在我更小的時候就離去沒什麼記憶外,比父親走得更早的,便是最疏遠的大哥了。大哥是家裏唯一的男丁,比我大出十幾歲。那些年重男輕女的厲害,大哥在享受到長輩優待的同時憑借自己的努力,最終成為村裏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他早早的就在縣城裏工作,沒兩年便升遷去了大城市深圳。從此父母臉上沾光的同時,家裏屬於大哥的那份農活自然就平均分攤給留下來的姐姐們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