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裏出帳外且散愁情。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雲斂清空,冰輪乍湧,好一派清秋光景。——月色雖好,隻是四野皆是悲愁之聲,令人可慘。隻因秦王無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塗炭生靈,使那些無罪黎民,遠別爹娘,拋妻棄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爭何事,贏得沙場戰俘寒。”
幽深綿長的胡同中,有人在唱霸王別姬中的段子。這出戲在巷子中很有名,起初的時候是結草的媽媽在唱,後來巷子中的每個人都會輕吟淺唱幾句。尤其在今晚的夜空下格外的動聽。
結草的媽媽在年輕的時候是一個非常出名的舞女,人長得美,歌唱的動聽,舞也跳的婀娜多姿。聽胡同裏的人說,結草媽媽與結草爸爸在一起耍朋友的時候不小心懷孕了,這在當時可是驚天地泣鬼神大事件,於是不得已潦草而又倉促的辦了婚事。當然這倉促而成的事情自然不會是好的結局,最慘的莫過於當時是小胚芽的結草。
蔓蔓看著胡同口的垃圾桶裏,還有中午就已經丟掉的西瓜皮,所剩無幾的紅色瓜瓤還滯留在綠色的瓜皮上,瓜皮已經被太陽暴曬的卷曲。此刻她嘴裏正哼著愉快的小曲兒,聽詞像是“茉莉花”,聽調有點不好說,像是齊豫的“橄欖樹”又像銀華的“蘭花草”。她家住在胡同口,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一路呼叫著小夥伴們去她們的秘密小基地。其實她們所謂的秘密基地,就是胡同後麵的人工的土坑。很大的一個土坑,當時哪戶人家蓋房子就來這裏挖土用,一車車的黃土混著水泥變成了一座座美麗的房子。現在已經好多年沒有人來這裏挖土了,因為大家都不蓋房子了,直接去城裏買房抬身價了。
土坑裏麵種了許多的楊柳,花紅柳綠的縫隙中也藏滿了姹紫嫣紅的塑料袋。其實胡同裏的人有約法三章不許去坑裏倒垃圾,但是垃圾隻增不減,所以大家也不知道哪來的這麼些個玩意兒。隻不過這些個花花綠綠的玩意兒,卻美壞了偶有空閑的小朋友,沒事的時候就聚在一起,拿個大口袋,揀滿滿的一口袋再走到2公裏外的塑料廠換錢,換來的錢用處很大最起碼結草和蔓蔓,每次都可以買,一塊橡皮,三支鉛筆,還有5個作業本,這是在父母那裏求也求不來的。但是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也並不是天天都有的。它需要一場東風過後,才能滿園春輝。
蔓蔓抬頭動了動自己酸痛的脊椎,繼續低頭剝著滿地的花生,這是母親打算拿到集市上去賣的,剝掉殼的價格會貴些。父親站在小廚房的門口邊瞧著她,邊吸煙,發黃的手指夾著一根與中指差不多長的紙卷,吞雲吐霧的樣子很癡迷。母親對著她偶爾狠罵兩句,頗有指桑罵槐的味道。
一聲衝破天際的哀嚎,突然傳來。震得門外樹上的麻雀一股腦都飛進了蔓蔓家的小院子中,越發擁擠。蔓蔓看著母親邊往外走,邊咒罵道“天殺的,沒良心的玩意兒。白瞎了好好一個人。”父親那雙沾滿煙漬且粗糙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眼疾手快的推了母親一個趔趄,低聲狠力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蔓蔓冷眼瞧著這一幕,心想真是世態炎涼。本著是鄰居抹不開麵子要出去拉架,又要管住嘴以防惹禍上身。蔓蔓丟下手中的花生,蹲在門口的縫隙中瞧。模糊中,她看見,青黛的媽媽披頭散發一路狂奔,後麵是緊追而上的是青黛的父親。他一隻手拿著從褲腰上解下來的皮帶;另一個手提留著褲腰,光著膀子。脖子上掛著一條金鏈子,引人注目。金鏈子隨著他向前跑的力度,來來來回回的晃悠。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揪住它,讓他再也不能欺淩婦孺。
蔓蔓忘了是哪一年了,但是故事的情節卻像生根了一般死命的烙在她的腦子中,怎麼樣也無法剔除。那天,蔓蔓正陪著結草在泡手。等結草出去是一件費勁事兒,因為每次出門都要的等結草黑乎乎的小手放在院子中的大鐵盆中浸泡一個小時。有時蔓蔓也陪著她一起泡,說來也奇怪鐵盆中一年四季都有水,冬冷夏熱。可是無論什麼時候想出去玩,結草的手都必須泡足一個小時。夏天還好,冬天泡完之後整隻手都通紅通紅的,蔓蔓習慣在此時將結草的手隔著薄薄的秋衣揣在毛衣下麵,為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