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寫這個題目怪怪的,沒辦法。我要寫小武俠的兒童文學作家餘雷和我寫一個同題的文章,在我編著的書上用,沒想到她出了這麼一個刁鑽古怪的題目。這不是要我拿一麵鏡子,和自己對著看嗎?不,身後還有一個影子,得,正好三個“武林”。

我想算命的先生一定是搞錯了,我應該叫安文林的。因為我是長子長孫,所以家裏人給我起名字很慎重,特意請了一個先生花了大價錢才給我取了這麼個名字。我小的時候病病歪歪的,文文弱弱的,像霍元甲小時候一樣。人家長大後成了一派宗師,我卻扛著筆杆子混到文人的隊伍中去了。沒見過我的人都以為我很威武,一見麵卻忍不住發愣:“你就是武林?”白麵書生一個嘛,哪兒有一點江湖中人的味道?

小時候,我知道有一本雜誌叫《武林》,好像是廣東辦的。後來我才知道杭州過去叫武林,還有武林路的。看來我的名字比我出名要早多了。《武林誌》電影上市後,更麻煩了,很多人以為我是為了趕時髦,才取這個名字。我很尷尬,但總要解釋一下,我比那個《武林誌》的名字要早多了。我上職業中學的時候,經常發表一些文章,也常常會收到很多中小學生的讀者來信。記得陝西有一個中學生給我來信說:“一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愛好武藝。我也愛好,我喜歡小洪拳,我不知道你練習什麼拳,我們可以交流嗎?”我差點沒昏倒。

我念我的名字很順的,可是別人估計念著不順,總要給我調整調整。我和報社一個老師通信了好幾年,每一次他在信封上都會寫道:“武安林同誌收。”打開信,稱呼卻是:“安武林同誌你好。”現在我去小學講課,經常會聽到主持人介紹我“武老師”,從頭到尾都喊我“武老師”。我不敢笑,也不好意思去糾正,免得人家尷尬。心想:“反正這三個字都是我的,隨便叫好了。”有時候,我都好像不認識自己一樣,我會悄悄地問自己:嘿,哥們,你叫安武林嗎?

武林中人,當然是江湖中人了。武林高手,更是江湖高手了。七十多歲的寓言作家張鶴鳴先生常常在電話中這樣喊我:“武林高手好!”叫得我恍恍惚惚,好像自己真的變成了武林中人。還是曹文軒的名字好,文軒,多美,一看名字就儒雅。我的名字,差不多和武鬆好有一比的,要麼就是魯智深,或者李逵。估計會給人望文生義的感覺。其實,我還是很喜歡武俠的,尤其崇拜武林豪傑。什麼張無忌,什麼陸小鳳、白玉堂、老頑童、西門吹雪……我喜歡的江湖英雄一大堆。香港邵氏電影公司拍的武俠電影或者電視劇,我差不多全看過。

在大學的時候,我請幾個好朋友看武俠的錄像,屁股兜裏揣了五百元獎金,那是一個童話獲了大獎。那個時候的五百元估計比現在的五千元還值錢。錄像廳裏空氣混濁,厚布簾把光線擋得嚴嚴實實的,白天就像黑夜一樣。那武俠的電視劇或者電影,一開始音樂便刺耳得不得了,殺氣騰騰的,但我的神經卻很興奮,好像打了雞血一樣。那一次,錄像看完了,走出錄像廳才發現大雨瓢潑,我們幾個人把鞋子一脫,拎在手中跑回了學校。更多的時候,我看完錄像熱血沸騰,好像自己真變成了劇中的武林高手,恨不得馬上能遇到個壞蛋什麼的,大顯下身手,當然,要是有個美女更好了,英雄救美是武俠中慣用的套路。不過,壞蛋沒遇到過,我也不用大顯什麼身手了。最多,踢踢石子啦,踢踢大樹啦,瞅瞅無人再拉開架式嘿嘿兩聲,過過癮。

我喜歡那有著書生氣質的武林高人,搖一把扇子,白衣飄飄,超凡脫俗一般。但扇子是兵器,能殺人,也能發暗器。真個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傷人。尤其是那高超的輕功,真如大鳥一樣。在江湖行走,如入無人之境,麵觀六路,耳聽八方,那功夫真的出神入化,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得了。英雄的失意,英雄的落寞,在我看來,都是那麼富有詩意。

武俠我沒少看。古龍的、金庸的、梁羽生的,還有一些我就不那麼喜歡了。這三個人,我第一喜歡的是古龍,他營造的氛圍最好,文筆也精彩,尤其是渲染和烘托,運用的非常老道。主人公的那份孤獨,那份俠氣,那份豪情,會給人留下強烈的印象。盡管金庸英雄加美女在感情上的糾纏很引人入勝,但還是比不了古龍。梁羽生,我隻是覺得節奏太慢了,那種章回體的寫法,常常會讓我想起《三國演義》《水滸傳》什麼的。武俠雖然是虛構的,但也能充分反映作家的氣質和性情。古龍就是很性情的一個人,對酒特別的喜歡,待朋友特別真誠,但孤獨感也最強烈。其實,古龍已經把自己融進了作品中。看他作品,就覺得他很透明,遠不如金庸老謀深算。我這個人,讀武俠,總想把作者也讀出來,看看他在作品中是哪一個武林高手。

不看武俠很久了,但依然在江湖中。無奈的時候,就會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生就是一個江湖。安武林是何許人也?江湖中的陶淵明。有了五鬥米,便去南山看菊花了。華山論劍,江湖排名,與他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