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滋味,萬種情仇,一起湧上心頭,你,又是怎樣的感觸?
他默然,無言,隻是全身繃緊,不由自主地,輕輕發抖……牙齒咬破了嘴唇,指甲嵌進了皮肉,鮮血直流,那微末的痛楚,跟心中的恩怨相比,卻又是何樣的一種天淵之別啊?
易雲心神激蕩之下,竟是有些跪立不住,頭暈目眩,身子向旁邊倒去。
便在此時,一隻溫和帶著暖意的手從旁邊伸來,扶住了他,同時熟悉的一股氣息,佛門真法般若禪境,從那個手心傳來,渾厚無比,將易雲心頭衝盈激蕩的血氣緩緩平服下來,正是師傅玄機。
“阿彌陀佛,雲兒,何必如此執著,如此痛楚?”
易雲緩緩蘇醒,看著幽碧晴關懷的眼睛,聽著師傅關懷心痛的話語,臉上,卻浮現了如冬日盛開的紅梅一般的燦爛微笑。
冥冥遠處,仿佛有佛家梵唱,悠悠傳來……
……
碧雲山,小村落。
易雲帶著苦隨和幽碧晴,再一次回到了這故居。撥開已經長得密密麻麻的那些從山上移植回來的翠竹,入眼看見的,卻隻是一地的淒涼。就連那原本精心搭建起來的竹樓“雲竹居”,也都徹底的倒塌,竹子插得遍地都是。
舊地重遊,說不出的感慨非常。
抬頭看著碧雲山上飄渺的雲氣,猶記得,當初那年少輕狂時候,總是感覺人生孤苦,飄零如花,淡淡滄煙,轉眼逝去,不曾得到什麼,卻似乎失去了很多。而現在,伊人就在身邊,卻為何沒有當初那種“情之所至、今生不悔”的初衷?
容顏不老,心境,卻已然天淵之別!
“我要……重建雲竹居!”易雲悠悠的,像是對著自己的內心深處一般的,自語道。那語調是如此的堅決。
世事就是如此多變,想當年,放棄了仙靈劍,解甲歸田,選擇了絮茹,在這人間仙境般的地方歸隱,原是找到了幼時的家的溫馨,不想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轉眼消散,而如今陪在自己身邊的,卻竟是那當初沒有選擇的人。
仿佛,在命運的路上,繞了一個大彎,卻又回到了起點。隻是,當初若選擇的是碧晴而非絮茹,那麼今天,又會是怎樣的一種結局?
易雲飛身而起,雙掌外翻,臨空引處,那遍地的竹枝,像是被一股無匹的大力催動,拔地而起,萬千細竹,在空中彙聚,劈啪有聲的發出脆響,漫天飛舞。狂風亂卷,吹走了地麵塵土,那當初植根於廣場地底的基石,都露了出來。在飛舞的竹枝飄揚翻飛之間,細密的穿透交錯,眼花繚亂,易雲臨空飛舞在空際,衣衫飄蕩飛舞,那飄渺的身形,竟然仿佛是仙神一般炫目,幽碧晴看著他舞動的身姿,居然看得有些癡了。
那些竹,雖然經曆了不知多少的風雨,卻毫不變色,仍然還是堅硬翠綠,是上好的建築材料。就在苦隨也驚豔感慨之間,一幢清幽雅致的竹樓,再一次的拔地而起,他居然在短短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裏,利用原來的竹材,重新搭建了一間“雲竹居”。
苦隨驚異的卻是,他的道行修為,似乎在不知不覺之間,重新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新的台階。
幽碧晴卻隻是看著那座竹樓,怔怔出神!
曾幾何時,在這裏,是他甘願放棄了一切的天堂,卻因為自己的一劍,毀滅了一切。如今雲竹居重建,是否意味著,在易雲的內心深處,還是再一次的選擇了,拾起了那不堪的過往?既然如此,一切,能重新開頭,重新來過麼?
“晴兒!”易雲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緒,將她從無限的遐想中,拉回了現實。那溫柔的呼喚,震動著幽碧晴的內心,說不上喜怒,心頭卻莫名的溫暖,至少,他現在還沒有對自己,表現出絲毫的不滿。甚至是自己失手殺了絮茹的事,也似乎絲毫沒有影響他對自己的態度。
幽碧晴忽然覺得很冷,冷得手指尖都有些顫抖。
現在就在眼前,觸手可及的易雲,竟然顯得那麼的陌生,他現在的心境,到底是什麼樣的?是愛多餘恨,還是不愛不恨?
他寧願他恨自己,因為至少有愛,才會有恨,若是連愛恨的欲望都沒有了,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淡漠釋然?
三人都進入了雲竹居,易雲顯得很有興致,正在把弄著竹枝,編織著凳子。苦隨和幽碧晴兩人,隻有默默的看著他。那纖細的竹條,在他的手中靈巧的穿插,交錯搭接——不用說,這種技巧手法,一定是歐陽絮茹教給他的吧?
幽碧晴腦中一陣蒼白,有短暫的轟鳴血光,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在身體內部轟然爆發出來,還好,那不周山的嘉果,看來還能鎮定她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