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煙雨籠罩下的南城處處透露著古樸沉靜的氣息,可那朦朧之中似又帶著婉約的淒美。

青石板鋪置的小道在兩側蔥蘢的綠意中延向遠方,一道纖瘦的身影走在細密的雨幕中,她撐著一把微微泛黃的油紙傘,一頭及腰的黑發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偶有幾縷調皮地沾上少女的臉頰,那是一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卻又精致到生平未見,似久病難愈,又似蟬翼輕薄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殆盡,然而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中,卻又好像帶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清澈而強大,攝人心魄。

她穿著垂至腳踝的白色連衣裙,連衣裙之下是一雙裸露的玉足,白暫纖細,腳腕上係著一根銀鏈子,一枚小巧精致的鈴鐺綴在其上,每走一步叮當作響。

多少年了?她多少年不曾站在這藍天之下,哪怕是陰雨綿綿。

灰蒙蒙的雨幕下,洛杉的視線變的有些模糊,恍惚間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下著這樣的雨,細密如絲,隻是太過冰冷,以至於連她都差點沒有分清楚身心的冷到底是因為人事,還是因為那雨。

那一天,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她窮奇一生去愛的夫君親手摔死了他們的孩子。

那一天,一道口諭,她被挖去雙眼剪去舌頭砍斷手腳丟進連老鼠都不願呆的死牢,活不了,死不得,生不如死。

那一天,她的心被她深愛的人千刀萬剮,從此與絕望黑暗為伍。

她還記得,那一年是太豐三年,她是太豐帝後洛裳,她步步為營甚至披甲上陣助他登上王位,她為他生下太子,她以為前半生的努力和付出終於可以換來後半生的相濡以沫,卻在最後被冠上與九王爺私通生下太子欲謀朝篡位的罪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實她早該想到,當那個曾經信誓旦旦說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帶著另一個女人走進昭和殿的時候,誓言便破了,走地越高,就會摔地越疼。一旦江山在手,美人在懷,她的夫君便再也不僅僅是她的了。

而她呢,明明曾機關算盡誰也無法算計左右,卻大概也是因為心死,才會沒有看穿他們歹毒的伎倆,轉瞬之際,就如那地上的爛泥,不堪入目,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十年的死牢生涯,如螻蟻苟活於世,暗無天日。

而今,她死了,卻又活著。

二零一六年,她是洛杉,南城洛家最小的千金,重病纏身,即便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一般,卻讓洛裳覺得這也是上天的憐憫與恩賜。

一年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整整一年,從開始的驚惶到如今的淡漠,她終歸是接受了這個身份,也知道,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記憶都會化作浮雲消散,曾用命去恨的人也徹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當中。

有些事情解釋不了,有些事情卻必然要釋懷,生命得以重來,而這一次,她的命勢必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隻是,命運真的隻是因為憐憫她,才給了這一個重生的機會嗎?